那二叔見承恩侯夫人又開始哀歎,轉過頭來對陳康文道:
“大哥是先帝之臣,壯年退下來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候府的未來……就在你身上了。此事若辦成,陛下就算看在王爺的麵子上,哪怕隻給你個六部任何一部的給事中,也好過在翰林蹉跎一生。”
“明白。”
楚銘見那陳康文說完了話終於去拿身契了,連忙出門將那一張記著事情的紙箋撕了下來,心急如焚地去追主人的位置。
——這個狗屁承恩侯府的未來橫豎和他們主人無關,但是那什麼流雲姑娘似乎很厲害的樣子,老樓危險了!!
………………
裴年鈺跟在承恩侯陳向勤之旁,一邊隨口應付著寒暄之語,有一搭沒一搭地討論著冬日寒梅之雅致。一邊慢悠悠地欣賞著這府裡的景觀,倒也是有一番品味水平,造景裝潢並不全是惡俗之態。
雖然這府上的人未必襯得上這雪中梅景,不過景色無辜嘛。
這承恩侯府的江梅果然是一絕,從主殿之後的抄手遊廊起,一直連綿到東邊的園子裡去。卻並粗魯地沿著屋宇之側栽成行,而是巧妙地隱在花樹安排之中,每次移步則必見。
不多時,幾人不知不覺轉到了東邊的園子中,當裴年鈺邁至一從橫斜的梅樹和綴著白雪的假山連景時,耳邊忽然傳來隱隱約約的琴聲。
裴年鈺數藝皆精,音律自然也不例外。是以當他乍然聞聲,先是微微愕然片刻,隨後便被曲聲吸引,下意識地去回想是哪首曲子。
“這是……《玉梅引》?”
那承恩侯撫掌大笑:
“素聞王爺精通音律,今日一見果真叫下官見識了。這《玉梅引》始而起調和緩,轉而遊衍入微。妙在澄然秋潭,皎然寒月,此高朗純粹之音,豈不是正合今日雪中江梅之氣節?”
裴年鈺心知這必然是準備好的節目,然而耳邊聽得此外行人的胡言亂語,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轉頭橫了他一眼。
這《玉梅引》,根本非他所說的那般!
這承恩侯從古書上學來了幾句前朝《玉梅引》的品鑒之語,便來附庸風雅,偏偏彈琴之人彈的是本朝一位文人根據前朝那首曲子改編的《玉梅引》。
名字雖同,然原本的古曲是讚美梅花之高潔,是很經典的寓意。隻不過本朝改編的這人,作這首琴曲之時正值貶謫至最南疆。
南疆氣候炎熱潮濕,瘴氣四溢,如何得見梅花,又如何能見雪景之梅?是以那文人寫此曲,乃是一邊懷念家鄉京城自家宅院中的庭梅,一邊憤慨於自身處境。
同時……有三分自詡於自身高潔之意,暗諷將他貶謫的政治對手是垃圾。
所以……
裴年鈺閉目靜聽,耳邊那琴聲雖清澈高潔,卻隱隱有激越之意。緩急相間,斷而複續,響如金石,動如風發。其中鬱而難抒的思鄉之情,和那前朝古曲之意境純粹南轅北轍!
他瞅了瞅旁邊承恩侯一臉陶醉的欣賞表情,還是沒好意思將實情說出,說出來就太打臉了一些。
隻不過,裴年鈺突然好奇這彈奏之人,顯然是沒有按著劇本走,這是知道這一府的人都是不通音律,所以自信他們聽不出來彈的曲子不對,公然搞鬼?
或者覺得我這個王爺也聽不出?
畢竟這般貶謫諷刺之意的曲子,實在不太適合待客時候彈給尊客來聽。
“有點意思。”
裴年鈺心中暗笑,腳下快走了幾步,轉過了假山層疊,果然見視野驟然開朗。
臨湖的方亭之內擺著一架四扇屏風,屏風以半透明的輕紗製成。其後隱約可見一位著淡青色羅裙的女子,玉指撫琴。
裴年鈺駐足片刻,神色淡淡:
“琴不錯。”
“王爺好眼光,這是流雲姑娘,乃是府裡康文外舅之養女。這流雲姑娘長於江南,以琴聲似流雲而聞名……”
養女……
流雲姑娘……
裴年鈺心中冷笑一聲。
若真是正兒八經的養女,如何會起這般名字。以琴聲特點命名,全無尊重之意。
隻怕……是揚州瘦馬一類的人物罷。
他正想著如何應對,假山旁邊忽然悄無聲息竄出來一個黑影,卻是楚銘緊趕慢趕地將那紙條塞給了主人,又悄無聲息地縮回了假山之中。
裴年鈺動作隱晦地略掃一眼,果然不出所料,這流雲姑娘確實是為他準備的。
他本想立刻找個借口告辭走人,畢竟樓夜鋒可是就跟在他身邊來監督他“喝花酒”,誰成想真有花酒場子。
想到這裡,裴年鈺連忙轉頭看了一眼身旁那人,卻見樓夜鋒悄悄抬頭看了一眼那屏風後的女子,神色中隱隱有些不適的樣子。
這是……看見自己欣賞彆人彈琴所以吃醋了?
裴年鈺忽然惡作劇心起,心道晚走一會兒倒也無妨,且看他家夜鋒什麼時候……會跟他急?
念及至此,裴年鈺嘴角忍不住多了三分笑意,忽然踱步上前,坐在了與亭子一水之隔的屏風對麵,優優雅雅地一甩衣袍,落座。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還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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