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設計師猶豫了一下, 最終還是被他的堅持打動了。
她妥協地擺了擺手,對DRESSER說:“去把7086號細鏈拿來,讓他試試。”
鏈子很快取來,寧安隨手接過來, 飛快地沿著戒圈纏繞,隨後撘出主線來。
他低頭垂眸,專注地看著那枚小小的戒圈和那根極細的裝飾鏈, 手指靈巧地勾挑輕拉,自信而專注的樣子讓他散發出一種很特彆的氣場, 周身上下籠上了一層迷人的魅力。
在這關鍵的時刻, 沒有人敢打擾他,人人都懸著一顆心,緊盯著他的雙手。
他的手很美,細長的手指靈活地動起來的時候, 簡直像指與指之間的舞蹈,快速, 繁複又不失美感。
配合著鉤針,他很快將那枚戒圈用細鏈勾纏成了一枚鑽扣, 細鏈上是極小極小的水鑽星辰,尾部餘出來的部分被做成流蘇自然垂下,隨著燈光閃閃輝映出璀璨的光來。
設計師欣喜地笑了起來,她接過寧安遞來的鑽扣, 連道謝都沒來得及, 便埋頭在模特衣領處借著工具固定起來。
汗水順著發際流了下來, 劃出一道淺淺的痕,寧安就著急促的心跳,輕輕籲了口氣。
兵荒馬亂中聽到秀導在喊:“7組3號呢?7組3號去哪裡了?他媽的要上場了,7組3號!……”
設計師飛快地固定好那枚鑽扣,慶幸又欣慰般地鬆了口氣,她轉頭準備好好謝謝剛才那個模特時,才發現對方已經不見了。
寧安匆匆歸位,在秀導破口大罵前就被化妝師一把按住,飛速為他吸汗補妝。
魏胖兒是頂級秀導,對秀的要求高到令人瞠目結舌的程度,寧安知道自己犯了忌,一頓罵是跑不了的。
他抿著唇微微抬頭,邊配合著化妝師的動作,邊等待著暴風雨的降臨,出乎意料的是,魏胖兒驚雷般的罵聲並未響起,卻迎來了一道溫潤含笑的聲音:“魏胖兒,你彆罵他,他做的很好。”
化妝師鬆了手,寧安隻來得及看了一眼,就走向了T台那片迷幻的光影中。
一眼,隻有一眼,寧安就像過了電一樣,連指尖都抽搐了一下,那是汪榮。
他身材修長,意態閒適,連說話的語速都不緊不慢,在這忙碌而混亂的後台裡,讓人十分安心。
大衣尚還挽在肘間,不知是路過還是剛到。
那一眼,寧安恰恰對上了他的目光,溫柔,含笑,帶著一點點鼓勵,很溫暖。
T台上一個來回的時間其實非常短,可這一次寧安卻覺得十分漫長。
返回後台時,汪榮已經不見了。
寧安一邊換衣服一邊問DRESSER:“汪榮老師呢?”
忙碌到手部幾乎快出殘影的DRESSER詫異:“汪榮老師來了?他不是不來的嗎?”
寧安沉默了,但沒一會兒又滿足地笑了,也許他隻是路過,卻偏偏與他對上了目光。
何其有幸啊。
這次是一套修身西服,肩線腰線貼合的恰到好處,拉出完美的身形,優雅又性感。
與傳統的西裝不同,這套是兩側開叉高高挑起,配以全套袖扣,胸針,領帶,領帶扣以及手帕巾……
寧安戴上金絲眼鏡,側腰開叉處露出深深凹進去的細瘦腰肢,雪白皮肉襯出皮帶上紅寶石拚就的火紅薔薇,內斂又野性。
紅寶石耳釘如一顆血色的小痣,釘在耳珠上,與皮帶上的紅薔薇遙相呼應,十分性感。
腕上是最新款的奢華腕表,黑色皮表帶低調內斂,表盤卻騷氣地鑲滿了碎鑽,是某品牌一向的風格,極受高端時尚人士的追捧。
脖頸上是禁欲的細鏈,細到幾乎肉眼難見,墜著水滴大小一顆貓眼石,托在精巧的鎖骨上。
走動間光華流轉,讓人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一雙筆直長腿籠在西褲裡,邁動間猶如踏在人的心尖上。
他是內斂的,含蓄的,禁欲的,卻又充滿了野性,矛盾催發出魅力,讓人移不開眼睛。
尤其是他鎖骨處的那顆小小的貓眼石,讓封允想起了他頸窩那兩顆淺棕色小痣,那一日算的上驚鴻一瞥,他卻再沒忘記過,雪白皮膚上那小小的點綴,給人的感覺十分溫暖性感。
此刻,他在台上,他在台下,他抬頭看他,看他籠在光環裡,從頭到腳不舍得錯過一分一毫。
在那仙境般的光芒中,他的眼裡隻有他。
他奢華璀璨,他高冷禁欲。
一架金絲邊眼鏡,讓他冷漠的雙眼多了一絲溫潤含蓄。
攝影師的鏡頭正對著他,他卻恍若未覺,在這個舞台上,他隻是附屬品,他永遠清楚自己的位置。
這是,太過華麗的一場秀了。
封允坐在台下微微仰頭,光影在他臉上勾出瑰麗的色彩。
他一點點見證了他為這場秀付出的努力。
他親眼見證了他從麵試到正式上秀,每一天疲憊卻堅持的身影,也見過他徹夜修稿畫圖伏案而眠的身影,更見過他為配合作品內涵,一遍遍練習表情和動作的樣子……
他為之付出的一點一滴,他全部都見過,可那也隻算的上是一角剪影。
而今天,他見到了他在台上閃閃發光的樣子,那光芒幾乎讓他為之眩暈。
沒有人知道他背後是多麼努力,隻有他知道。
那是他應得的。
封允翹起唇角,眼睛裡有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驕傲與自豪。
一場秀無論多麼華麗,多麼精彩,總有結束的時候。
光影慢慢暗淡,除了留給觀眾的震撼與驚喜外,後台工作人員的忙碌還遠遠沒有結束。
寧安回到妝台前,覃聞語狠狠擁抱了他:“你小子今天太棒了。”
寧安笑:“你也是。”
和寧安的可剛可柔不同,覃聞語的個人風格更強勢,他總能給人一種充滿力量且自信的感覺。
所以,相對於寧安對精致飾品的表現力,他更適合搭配休閒和個性化飾品。
話未說完,兩人便被人壓得往前俯身。
田曉辭第一時間從前台趕了過來,他一手環住一個,分彆往他們臉頰上印了一個充滿力量的吻。
然後站直身體,故作嚴肅地采訪道:“請問,兩位先生,是什麼讓你們表現的這麼出色?是因為彆人睡覺的時候你們偷偷做功課了嗎?”
寧安被他逗得笑了起來,雙眼彎彎,嘴角的梨渦都漾了出來。
終於結束了,忙碌了半個月,在這一刻的歡聲笑語裡畫上了句號,雖然算不上完美,但全都值得。
後台幾個人一邊笑鬨一邊卸妝,氣氛在忙亂後難得的放鬆中透出一片和諧。
前台觀眾也已經散開,一部分湧入了後台,一部分留在現場聊天,還有一部分已經離開。
封允和楚雅言也在第一時間站起身來,準備去往後台。
他們都帶著滿腔驚豔與歡喜,有想要第一時間祝福的人。
與往日的活潑俏皮相比,楚雅言今天有些內斂,甚至算的上小心翼翼。
她笑著問坐在自己另一側的一名年輕男子:“哥,你也一起過去嗎?”
那人似笑非笑的:“我不去了,你們去,畢竟我也沒個模特媳婦兒。”
“哎?”他坐著,很沒禮貌地抬高下巴朝著封允點了點:“最騷的那個是你媳婦兒?”
封允本來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聞言把目光轉向他,那雙眸子極冷,冷到給人一種微微泛藍的錯覺。
楚勤對上他的目光,心底不由微微一緊,這小子現在這樣就敢跟他杠,萬一讓他飛上枝頭變鳳凰,那還了得?楚家還能有他什麼事兒?
“你說什麼?”封允慢慢地問:“再說一遍?”
說到最後,那漂亮的唇角甚至勾出了一點笑來,特彆邪氣。
饒是楚勤再沒將他放在眼裡,這時候也生了點懼意,可在封允麵前,他隻有一條路走到底,沒有認輸的餘地。
“喲,感情挺好嘛?”楚勤笑笑,給自己找個台階:“我能說什麼?還不是說你小子有福氣?”
“有沒有福氣輪不到你來評價?你是個什麼東西?”封允冷冷道。
楚雅言急的在旁邊不知道說什麼好,封允這張嘴,有時候毒起來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了的。
楚勤自小到大哪裡受過這種氣,更不要說還罵他是什麼東西?
彆人可都是捧著他巴著他,他竟然問他是什麼東西?
一瞬間他氣得眼睛都紅了,這話問他頭上比打他一巴掌還讓他難受:“你他媽說什麼?你也配?”
若不是他開口就內涵寧安,封允根本懶得理他。
可既然理了,就該讓他知道一下,不是誰他都能惹得起的。
“哦?我不配?我不配你這是在乾什麼?骨子裡犯賤?非得找人給你撓撓骨子裡的癢?找我給你撓啊?”他雙手插兜,吊兒郎當一笑:“我真怕你受不住。”
“至於我配不配?”他向前邁了一步,十分囂張地看著楚勤:“你自己心裡比誰都清楚的很?”
“你……”楚勤氣得手都抖了,伸出一根手指指著他說不出話來。
正因為他知道封允說的都是實話,才一時無言以對。
楚雅言拉了拉封允的衣袖,封允卻全然不理,他伸手慢慢把楚勤那根手指給按了下去:“你爹媽沒告訴你,隨便拿手對著人指指點點很沒有禮貌?”
楚雅言低著頭,她覺得好笑,但這個時候又萬萬不能笑出來,一時忍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她大伯家的這個大哥,是楚家唯一的男丁。從小就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隻有他羞辱彆人,哪有彆人羞辱他的份兒。
偏偏今天封允把他好一頓羞辱,他還說不出話來。
“封允!”楚勤大喝一聲,目光陰冷地看著他,眼看就要撲上來咬住他的咽喉般。
封允已掏出一張濕巾在仔仔細細地擦拭自己剛碰過楚勤的那隻手了。
“上個月,楚先生你睡過的一個小明星查出了些難言的病症來,”他不給楚勤說話的機會,目光意味深長地掃了掃楚勤的下三路:“嘖,太臟了,我該提醒自己不碰你的,大意了。”
他說著又重新抖開了一張紙巾,開始對著自己那隻骨節分明的手進行第二次的清潔。
“你查我?”楚勤臉都白了,這件事除了他自己外並沒有彆人知道,而他也在那個女明星出事後第一時間去醫院做過了檢查。
“彼此彼此,”封允淡淡道:“你也沒少查我啊,禮尚往來而已。我不像你那麼沒禮貌,我知道有來有回。”
楚雅言拉了拉封允:“走,封允。”
她夾在中間很難做:“哥,你也回去,你這樣隻會讓人看笑話。”
楚勤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握緊了拳頭,手心裡有什麼硌的肉疼,他低下頭,看到一枚車鑰匙。
一把保時捷最新款跑車的車鑰匙,本來要拿出來嘲諷封允那輛二手破爛吉普的,卻完全沒派上用場。
他本是天之驕子,楚家唯一的男孩兒,未來坐擁整個楚和集團,此刻卻狼狽如落水狗一般。
而封允卻還舉著他的打狗棒,準備對他打下致命一擊。
封允也看到了那把鑰匙,他大體可以確定,那是他結婚那天,楚雅言送來的那把。
“你擁有的那些東西,隻是因為我不想要,如果我想要,你就得靠邊站。”他冷笑了一聲,對他揮出了致命一擊:“我要是你,就絕不會像你這麼蠢,至少說話做事我會客氣一點。”
他嘲諷地看著楚勤蒼白的臉,勾了勾唇角轉身離開了。
這是楚勤與封允的第一次正麵交鋒,之前幾次都是他在挑釁,封允根本沒有搭理過他。
他本以為他是個好欺負的,空長了一張好皮囊,帶著些天真的傲氣。
這種人是最容易被擊倒的,畢竟過剛易折。
可今天他是真沒看出來他剛不剛,但這張嘴可真他媽毒。
他握緊了拳頭,對封允的恨意幾乎不可遏製。
封允說的對,他一直在查他,也知道他最在乎什麼,他咬緊了牙關,慢慢吐出幾個字:“咱們走著瞧。”
楚雅言追上封允:“你至於嗎?他就那種人?”
封允瞥她一眼:“他哪種人?你們慣出來個吃喝嫖賭樣樣在行的二世祖,難道讓我也慣著他?”
楚雅言沒說話,她並不喜歡楚勤,自小楚勤就看不上她,對她的客氣和巴結都彆有目的,她心裡很清楚。
封允這一通痛打落水狗她覺得挺痛快的,但還是忍著笑:“你這個人真狠,太毒了你。”
封允淡淡道:“知道我平時對你手下留情了?”
楚雅言撇了撇嘴:“那我真得謝您手下留情了,不過我跟他不一樣,我對您是尊敬又愛護,您也沒必要不是?”
封允哼笑一聲:“就你嘴甜。”
楚雅言笑起來,她拉他的手:“哎?難不成是因為他說了小寧哥了?才引得您老虎發了威?”
封允不讓楚雅言叫寧安“嫂子”,怕他難堪,讓她叫哥,所以楚雅言也叫寧安小寧哥。
封允哼了聲:“才不是,我就是單純覺得他今天長了張欠教訓的臉。”
“哦?”楚雅言忍著笑:“他以往長得不是這樣?不欠教訓?”
封允勾了勾嘴角:“沒那麼欠。”
楚雅言終於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來。
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清爽舒服了,幾個人邊說話邊理著東西,準備早點離開。
寧安手裡的東西理到一半,忽然發現一條光禿禿的細鏈,是串戒指的那根。
他蹭一下站起來,意識到那枚戒圈忘記收回來了。
他連招呼都沒來得及向那兩人打,就徑直到了那個DRESSER麵前:“你好,我的戒指……”
“啊,”女孩子看到他感激地笑起來:“謝謝你今天幫我解圍。”
她去尋那枚戒指,但飾品掛架和盒子裡都沒有。
寧安也幫她找,所有的地方都翻遍了,卻沒了那枚戒指的蹤跡。
女孩子的臉色白了起來:“怎麼沒有了?”
寧安也有些著急了,他已經翻了好幾遍,但還是安慰著女孩子:“彆著急,我再看一遍,你仔細想一想,把它放到哪兒了?”
女孩子苦著臉:“我的模特那場下來後,我立刻拆了7086號細鏈,送到5組去,因為5組著急用,戒指……”
她皺著眉想了半晌,最後絕望地搖了搖頭:“當時太忙太亂了,我真的不記得了。”
“我去5組飾品櫃那邊看下,”寧安說:“你再找一找?”
“找什麼?”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很輕鬆,含著一點笑意。
寧安卻驀地繃緊了背脊,沒有說話。
“戒指。”女DRESSER已經回答了。
寧安無奈地轉頭,對上了封允的眼睛。
“戒指”兩個字將他眼中的笑意擊碎了,那笑意退的極緩慢,但終究褪淨了。
一股壓力迎麵而來,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有些時候,寧安是有些害怕封允的,比如現在。
封允身上有一股勁兒,很銳利,隻是他平時刻意收斂著,才讓人覺得他不過是個陽光灑脫的年輕人。
可事實上他的心很深,很多事情,隻看他介不介意而已,一旦真的觸了他的逆鱗,他身體裡那股強大的壓力與氣勢,其實是很駭人的。
寧安心虛了。
封允的目光在他臉上細細看了幾眼,隨後看向他的左手,他的手緊緊握著,無名指上沒有戒指。
封允的手也握緊了,左手無名指上那枚素色,樸素到有些土氣的戒圈,刺著他的眼睛。
“什麼戒指丟了?”封允問,眼神裡還殘留著一點希望:“不要告訴我是結婚戒指?”
寧安慢慢平靜下來:“我馬上就能找回來。”
封允彎下腰,捏著他的肩:“為什麼它會丟?”
女DRESSER這會兒也意識到不對了,她忙著解釋:“都是因為我,他是為了幫我才拿戒指來做鑽扣的……”
“什麼?”封允的眼睛眯了眯:“你拿戒指做鑽扣?為什麼,這麼大一個秀場,為什麼非得是它?或者為什麼非得是你?”
他的手捏著他的肩,力量大的幾乎要將他的骨頭捏碎一般。
封允絲毫未察,如受了傷害的野獸一般,惡狠狠看著他,等他回答。
這個剛剛閃耀了他的生命,照亮了他的眼睛,讓他為之自豪的人,怎麼就這樣給了他當頭一棒呢?
這個他剛剛因為彆人說了他一句就護犢子般護著,連平時不屑於搭理的人都降下身段去撕的人,怎麼就這麼對他呢?
他甚至不是很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難過,他還在為他自豪著,難道不應該寬容點嗎?不就是一枚破戒指嗎?
可偏偏心底一扯一扯的痛,無法自控。
他抬了抬自己的左手,那枚戒圈套在他的無名指指根上,被那修長的指襯的失了土氣,多了含蓄內斂,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戴在手上,竟然對它頗為珍惜了?
他聲音很沉:“你把它當什麼了?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