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太太凱旋而歸,回來又把薛錦棠好一通誇。之前被壓製久了,這一回揚眉吐氣,大家都非常高興,做事都比之前多了幾分乾勁,說說笑笑一掃往日的清冷。
這種熱鬨的氣氛一直持續到鄭執回來。
鄭太太說到做到,一回來就喝令鄭執不許把薛錦棠的病情說出去,並要求他不許見薛錦瑩。鄭執答應了,他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知道,這必然又是薛錦棠出的主意了。
鄭太太問他:“你給錦棠買的書在哪?什麼時候給錦棠送過去?”
“我略歇歇就送。”
鄭執送走鄭太太,就叫了小廝來,指著桌子上的一摞書道:“把這一摞書給錦棠表小姐送去。”
自打上次弄了個烏龍,鄭執就讓小廝帶了名字稱呼兩位表小姐了。
小廝抱著書去了,很快就跑了回來:“少爺,錦棠表小姐來了。”
鄭執下意識地皺眉,冷著臉站起來,見了薛錦棠他不耐煩道:“你還有什麼事?”
薛錦棠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好似沒看到鄭執的臉色:“表哥很忙?要是很忙,我晚一些來也是可以的。”
晚一些來?還想創造孤男寡女夜裡同處一室的機會嗎?
“我現在沒事。”鄭執強壓著怒意道:“你有事就說吧。”
“前幾天,老大夫來了,他說治不了我的病……”
“這件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還有彆的事嗎?”鄭執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因為薛錦棠太過肥胖,瘦不下來,所以她與沈家的親事不能繼續。若是嫁給彆人,她可能會受委屈,所以他就要負責照顧她一輩子,哪怕她囂張跋扈,哪怕他一點都不喜歡她。
他不想再聽了。
他的粗暴無禮讓薛錦棠怒意陡生,眉頭更是一挑。不過一個呼吸之後,薛錦棠就平靜下來,放下了挑起的眉梢。
她想從正門出去幾乎不可能,若是翻牆倒是可以。便是出去了,她腳力不夠,想快速到達潭拓寺再安然無恙地回來,同時不驚動其他人,整個薛家,隻有身強力壯有武藝在身的鄭執能做到。
是她有求於人,受些難聽話也是應該。隻是沒想到薛錦瑩這麼厲害,將鄭執蠱惑得幾乎要六親不認了。
薛錦棠露出一個淺笑:“那我就長話短說,我想讓鄭表哥陪我出去一趟。”
“這不可能!”鄭執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薛錦棠的要求。
“鄭表哥……”
“你不必說了,我不會答應的。”鄭執冷著臉喚小廝進來:“送表小姐回去。”
薛錦棠氣得抿緊了嘴,她看了鄭執的桌屏一眼,心頭發寒,冷著臉走了。
鄭執的臉色也非常冷。
事情果然朝著他最擔心的方向發展,先是讓他買東西,接著就讓他帶她出去,下一步呢,就是讓她娶了她了。
鄭執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過了好一會才緩緩鬆開。
小滿打量著他的臉色,小聲說:“少爺,表小姐好像生氣了。”
鄭執“嗯”了一聲不置可否,薛錦棠不會如願的,她生氣是遲早的事。
“可是你起身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花燈,花燈露出來了,剛才表小姐一直盯著桌屏看,她好像看到你給錦瑩表小姐買的花燈了。”
“不會的,她沒看到。”這一點鄭執很肯定,若是薛錦棠看到了,早就大吵大鬨了,怎麼會隻是氣鼓鼓地離開呢?
“你守在門口,有人來就說我在休息,不要讓人進來。”
鄭執拿起燈籠還有那一摞關於女學的書,避開人去找薛錦瑩。
……
“小姐,鄭表少爺太過分了。”杏紅忿忿不平道:“他竟然用那種語氣跟您說話,哪有做哥哥的樣子!”
“他本來就沒有把我當妹妹,薛錦瑩才是他的妹妹呢。”
薛錦棠暗暗歎息,那個傻傻的、喜歡鄭執的女孩子已經死了,鄭執卻將殺人凶手示為親妹,她替跟她同名同姓的女孩子不值。
杏紅聽她語氣冷漠,詫異地看了薛錦棠一眼,又很快收回來。
小姐是真的變了,不會事事圍著鄭表少爺打轉了。不過這樣也好,鄭表少爺哪裡能跟沈七公子比呢。
“既然他做初一,我們何妨做十五。小姐,我看到鄭表少爺桌屏後麵藏著一盞彩色燈籠,一定是他給三小姐買的,我們把這件事情告訴舅太太,讓鄭表少爺討不了好!”
薛錦棠淡淡道:“不許拿這些事情去煩舅太太,以後鄭表少做什麼都跟我們無關。”
這種小孩子告狀的行徑薛錦棠不屑去做。再說了,不過是個花燈而已,經曆過血海深仇,她早就沒有玩花燈的心境了。
杏紅很會察言觀色,見薛錦棠不悅,忙道:“小姐不讓我去,我自然不敢去的。不如我們去後園摘桂花吧,晚上讓榮姑姑做桂花餅,舅太太最愛吃這個。”
去後園也好,說不定能看到暗門或者沒有人發現的狗洞……就是沒有,她也要想辦法弄一個出來。
潭拓寺,她去定了。
杏紅摘桂花,薛錦棠就沿著彆院的牆根走,艱難地穿過草叢,一棵槐樹出現在眼前。
這槐樹足有兩個碗口那麼粗,斜斜地倚靠在牆頭,樹乾伸出牆頭,竟是個絕佳的翻牆之所。
薛錦棠精神一震,太好了。有了這棵樹,隻要她能將體力練上來,再加上舅母在一旁掩護,這小小的彆院就休想困住她。
身後傳來杏紅略帶焦急的聲音:“小姐,你在哪裡?”
“我在這邊,就出來。”
薛錦棠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來。這個地方,暫時要保密。
杏紅不見了薛錦棠嚇了一大跳,見她安讓無恙回來了,邀功般將細篾編的竹籃捧給她看:“我摘了整整一籃。”
黃燦燦的金桂溢滿了竹籃,濃鬱的芳香撲麵而來,讓人聞著就要沉醉,薛錦棠捧了桂花,飽飽地吸了一口。
一陣沉重的腳步傳來,薛錦棠抬頭,就見鄭執沉著臉怒氣騰騰朝這邊走來:“薛錦棠我告訴你,我鄭執這輩子便是終身不娶也不會娶你,你死了這條心吧。”
他眼裡都是厭惡,一如薛錦棠剛剛醒來那個濕漉漉的傍晚,薛錦棠心頭怒火被挑起,冷笑一聲:“你真是自作多情,我何時說過要嫁給你?”
鄭執臉憋得發紅,額上青筋崩了出來:“敢做不敢認了嗎?若不是你通風報信告黑狀,母親怎麼會知道我去找瑩表妹,瑩表妹又怎麼會受辱?若不是你在旁添油加醋、煽風點火,母親又怎麼會那樣羞辱瑩表妹?”
他想到鄭太太拿姚姨娘未婚先孕的事情羞辱薛錦瑩,想到薛錦瑩羞憤的臉,想到這一切都是薛錦棠在旁挑撥,心裡的怒火就再也壓不住,用力一抬手,狠狠打翻了薛錦棠手裡的桂花。
薛錦棠怒不可遏,她眯了一下眼睛,嘲諷道:“你明知舅母不喜薛錦瑩,不喜你跟薛錦瑩來往,卻置若罔聞,一意孤行,非要去找薛錦瑩。薛錦瑩受辱,明明是你的過錯,你衝我大呼小叫做什麼?”
鄭執勃然變色,握緊了拳頭:“如果不是你告訴母親,她又怎麼會知道。薛錦棠,你彆裝無辜了。”
薛錦棠被他氣笑了。
舅母不讓他去找薛錦瑩,他滿口答應,答應了又做不到。去找薛錦瑩被發現,是他自己做的選擇,出了事,不去承擔後果,反而來找她的麻煩。
這樣的人,跟他講道理有用嗎?
“杏紅,我們走。”薛錦棠不想再跟鄭執多說一句話。
鄭執上前一步,攔住了薛錦棠的去路,他還沒問清楚、沒有給瑩表妹一個交代呢,不能讓薛錦棠走。
薛錦棠抬頭看他,眸中清清冷冷,好似他是個陌生的、令人厭惡的人,鄭執一怔,來不及細想,薛錦棠就垂下了眼眸。
“少爺,少爺。”小滿一路小跑過來,氣喘籲籲:“你怎麼在這裡,程侍衛等你半天了,你再不回去,他就要走了。”
程侍衛名叫程鵬是鄭執在燕王府的同事,無事從不到薛家彆院來,鄭執忙收了手,跟小滿一起回去。
鄭執一邊走一邊問:“程鵬來了多久了?”
小滿說:“你剛走,太太就領著程侍衛來了。我攔不住太太,太太闖進了屋子,見你不在,就讓程侍衛在明間坐著,然後帶了我去了她的院子。”
“我想給您報信,太太不讓,打了我一個嘴巴子,讓我跪下廡廊底下,剛剛才讓我起身。”
鄭執身體一僵,不敢置信地瞪著小滿:“太太是跟程鵬一起來的,不是跟薛錦棠一起來的?”
空氣突然靜止了。
鄭執與小滿才走了幾步,所以他們的對話薛錦棠、杏紅聽得一清二楚。
這一刻,所有人都盯著小滿,小滿緊張地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