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太太也很緊張,一會看看老大夫,一會看看薛錦棠。
前者老神在在,後者淡定從容,特彆是薛錦棠,白皙柔嫩的臉上一派平靜,菱角形的嘴唇微微翹起,得體又優雅。
鄭太太看著她,緊張的心情不由就放鬆下來。
一刻鐘之後,號脈才算結束。薛錦棠從容收回手,放下卷起的衣袖,抬眸看向老大夫:“怎麼樣?”
老大夫搖搖頭,歎了口氣:“紋絲未動。”
薛錦棠心裡一涼,麵色卻還好:“辛苦您跑一趟了。”
她瘦不下來,可能要永遠被關在這個彆院了。
不過,她不會放棄的。
鄭太太讓紅姑包了銀子給老大夫,老大夫擺了擺手:“老生既然做了大夫,給人治病救人乃是本分,治好了病才能收錢,治不好病,不收錢。”
“不過,小姐的病也還沒到山窮水儘的地步。”
這話是說還有希望。
薛錦棠豁然抬頭,望向老大夫的目光裡帶了幾分迫切。
老大夫撚著為數不多的幾根胡須給薛錦棠指明了方向:“北平府名醫輩出,圓融大師若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薛錦棠還未說話,鄭太太就道:“圓融大師醫術高超誰人不知?可是圓融大師四年前雲遊四方,早就音訊全無了。”
“可他的傳人還在,圓淨法師座下大弟子慧明僧人跟圓融法師學習醫術多年,儘得其衣缽,若是他說你的病沒有辦法醫治,那才是真的沒辦法。”
薛錦棠大喜過望。
她怎麼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背後有一座大靠山,那就是北平府潭拓寺的圓融法師。
圓融法師是北平府公認的得道高僧,他博采眾長、精通佛法,足跡幾乎踏遍整個大齊,一手楷書豐腴跌宕、爽爽有神。莫說北平府,便是在整個大齊也是數得上號的飽學僧人。
除此之外,圓融法師還精通相術,加以生辰八字參考,百無一謬,令人驚歎敬服。
薛錦棠兩歲那年在潭拓寺偶遇圓融法師,圓融法師為她相麵,說她是少有的益命,天生旺夫,夫憑妻貴,若能娶薛錦棠為妻,則丈夫鵷動鸞飛,名揚四海。
這一批語令人震驚,更令人震驚的是圓融法師親自到薛家收了薛錦棠為徒。雖然隻是記名弟子,也足夠讓薛錦棠這三個字在北平府聲名赫赫了。
薛錦棠之前能在薛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很大一定程度是因為圓融法師。
若是圓融法師還在,便是薛錦棠癡傻了,薛家也絕不敢這般苛待薛錦棠。
鄭太太高高興興送走了老大夫,回來就拉著薛錦棠的手喜不自禁地說:“這可真是太好了,沒想到慧明僧人這麼有本事,圓融法師是他師伯,你該叫他一聲師兄,想來他一定不會拒絕。”
他當然不會拒絕,小的時候明惠師兄還帶著她玩過呢。她現在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她連出自己的院子都要跟王石斛家的彙報,現在說要去潭拓寺,王石斛家的會答應嗎?
對於她出門的理由是為了治病這一點是萬萬不能說的。
養一個癡傻的廢棋對薛家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可若是這個廢棋不傻了,但又很胖又不想聽從擺布呢?
薛錦瑩若是知道她瘦不下來,做夢也要笑醒了。
幸好那老大夫答應了她會守口如瓶,隻是鄭執不見得能靠得住。
薛錦棠叮囑鄭太太:“舅母,沒見到明惠師兄之前,我的病一定要保密。特彆是表哥,千萬不能讓他被薛錦瑩騙了去。”
鄭太太也知此事重要,連連答應:“等他回來我就讓他閉嘴,不許他見薛錦瑩,他要是敢走漏風聲,我就打斷他的兩條腿。”
舅母那信誓旦旦的樣子,好像鄭執不是她兒子,而是她的生死仇敵一樣,薛錦棠見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打斷兩條腿有些過了,到底是我親表哥,舅母您看在我的麵子上,大發慈悲就打斷一條吧。”
鄭太太本來以為薛錦棠要勸她,聽到後來也忍不住笑了,摟著薛錦棠心肝肉地叫了一通。
第二天中午,薛錦棠沒有午睡,趁著下人都偷懶打盹,她悄悄出了院子,沿著林蔭小道,一路朝彆院側門口走去。
多虧了這幾天練五禽戲,雖然身體還是很肥胖,但是動作靈敏多了。也慶幸她的院子離側門很近,她不至於太累。若是像大門那樣遠,沒等她走到地方,怕就已經累癱了。
這一路都特彆順利,沒有遇到一個仆婦。
“喲,這不是我們四小姐嗎?”略帶尖銳的女子聲音猛然響起,打破了午後的寂靜。
薛錦棠回頭,見薛錦瑩蒙著粉色麵紗施施然從路旁的林蔭裡走了出來:“錦棠,這大中午的,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也不帶個丫鬟,你身子弱,萬一受不住摔倒了起不來可如何是好?”
沒了外人在,薛錦瑩撕下了虛偽的臉皮,露出了猙獰的原貌。那句“身子弱”聲音拉的長長的,眼中帶著譏誚在薛錦棠身上掃動。
“不牢你費心,你管好自己吧。”
薛錦棠懶得理她,轉身就要走,再拖延下去對她沒好處。
薛錦瑩本就是個沒有機會也要創造機會陷害薛錦棠的人,眼下薛錦棠遞了這麼一個把柄過來,她又怎麼會放過?
“那怎麼行?”薛錦瑩笑盈盈上前,一把拉住了薛錦棠的胳膊:“你必然是犯了癡症了,要不然怎麼會一個人跑出來?”
“荷葉,還不快去請王媽媽來。”
荷葉應聲而去,眨眼的功夫就跑出十幾步外。
薛錦瑩死死抓住了薛錦棠,得意地笑道:“好妹妹,安心等王媽媽來吧。”
屆時不光薛錦棠受罰,薛錦棠身邊服侍的人,就連鄭太太都休想逃過去。要知道去年薛錦棠跑出來一次,老太太生生打殘了一個丫鬟的腿,還說若再有下次,就不僅僅是丫鬟那麼簡單了。
薛錦棠看著薛錦瑩,笑眯眯地問她:“薛錦瑩,你高興地太早了。”
說完,她揚起一隻手,狠狠給了薛錦瑩一個耳光。
薛錦棠趁薛錦瑩驚怒交加之際,身子一歪,所有的重量都壓在薛錦瑩身上,重重地將她壓倒再地,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嘴裡還說著:“你身子這麼弱,怎麼也不帶個丫鬟?”
薛錦棠出了一口惡氣,心滿意足而去。
其實,做個胖子有時候也是很有優勢的。
回到屋子,薛錦棠一路走到鄭太太房間,三言兩語把話說了。
鄭太太一邊拿帕子給她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誇她做的好,又讓紅姑給她倒茶。
薛錦棠剛剛接了茶,外麵小丫鬟來報,說王石斛家的來了。
“你隻管坐著。”鄭太太眉眼飛揚好像要去上戰場一般:“我去會會王媽媽。”
外麵有荷葉伶牙俐齒的告狀聲,薛錦瑩細細弱弱的哭泣聲,王石斛就事論事的詢問聲,然而這些聲音很快就被舅母氣惱的聲音蓋下去了:“好你個小婦養的,果然黑了心肝,我錦棠一中午都在睡覺,連門都沒有出,又怎麼會去打你?”
“上次你陷害錦棠,今天又故技重施,打量我們錦棠沒有人撐腰是不是?”
桌子拍的劈啪作響,舅母大聲質問:“王媽媽,人證呢?物證呢?誰看見了,除了她們主仆一唱一和演戲之外,還有誰?”
“舅太太彆生氣,我隻是過來問問……”
“問問也不行!”
“是老奴欠妥當了,不該聽風就是雨,錯怪了四小姐。”王媽媽息事寧人地道歉,不悅地看了薛錦瑩一眼:“三小姐,還不快給舅太太賠不是。”
薛錦瑩氣得直哆嗦。
薛錦棠癡傻前,她是受過薛錦棠的欺負,可十回裡頭有九回是她故意挑撥,結果就是薛錦棠的名聲卻是大大地壞了。
薛錦棠癡傻之後,她收拾起薛錦棠就更容易了。
像這樣挨打挨罵還要賠禮道歉的,她是頭一回。
她委屈的不得了,可再委屈也得忍著:“舅母,是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錦瑩一般見識。”
“擺著這一張委屈臉給誰看!”舅太太擺著手,如趕蒼蠅一般:“滾滾滾,彆再我門口哭喪,壞了我的運氣。”
薛錦瑩是真委屈啊,眼淚滾滾而落,轉身走了。
鄭太太撇了撇嘴,對王石斛家的說:“你看看,真真是沒規矩,虧得還是老太太教養出來的呢,說出去誰信?”
“舅太太彆跟她一般見識,我過來並不是懷疑四小姐,隻是老太太走的時候交代了,四小姐是不能出門的,所以老奴總是小心些。若有不妥當的地方,舅太太多擔待些。”
王石斛家的語氣雖然很和軟,但是話語裡透露出來的意思卻很強硬,那就是薛錦棠無論如何不能出門。
舅太太心裡不高興,但是也沒辦法。
王石斛家的說了一會閒話,一走出門就沉下了臉。
薛錦棠醒了,眼看著就要翻身,薛錦瑩急了,竟然弄了這麼一出,害的她受人冷言冷語。她以為她是誰,一個庶女而已,竟然也敢甩臉子哭哭啼啼,真是讓人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