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錦棠不寒而栗,可心裡突然有一種衝動的勇氣漫上來,她人已經來了,與其害怕退縮,不如奮力一搏。
擺脫困境的渴望壓過了恐懼,她沉聲回答:“是,民女知道殿下目下正在籌集糧餉,所以想用自己的綿薄之力替殿下解憂效勞。”
今年春天,今上正昌皇帝欲征討韃靼,燕王說韃靼老汗王阿魯達欲為長子求娶大齊公主,兩國聯姻,永結盟好。若此事能成,也是造福百姓的大事。正昌帝遂將征討一事放下。
不料剛剛入秋,韃靼就派兵南下搶掠糧食牛馬人丁,邊境損失慘重,正昌帝大怒,責令燕王整兵,三個月內與韃靼交戰,卻一擔糧草都沒有,讓燕王自己想辦法。
倒不是正昌帝故意為難燕王,今年夏天多省大雨泛濫,河南境內黃河決堤,致二十四縣一百五十萬畝良田被淹,無數百姓流離失所,餐不果腹。戶部的糧食都調到河南救濟災民去了,因為燕王說韃靼欲求和暫時不會起兵,戶部就沒有留多餘的糧食。
燕王忙著整軍,籌措糧草的事情就落到了燕王世子趙見深的頭上。但軍需糧草數量巨大,趙見深一時也籌措不到足夠的糧草,一直為這件事情著急。
薛錦棠覺得這是個機會,她求燕王世子趙見深給她治病,以替他出主意籌集到糧草為診金,想來燕王世子不會拒絕。
燕王世子突然笑了:“據我所知薛家主要經營的是藥草,雖然名下的產業裡有兩間糧食鋪,也不過是為了方便薛家人嚼用而已,滿打滿算也不過五百擔糧食,便是這五百擔都拿出來,隻夠一個衛所吃十天,再多也不能了。”
“除非把薛家所有的產業都賣了,錢財拿來買糧,或許夠全部軍士三天的口糧。但那也得薛小姐能當家做主,據我所知薛小姐現在連人身自由都沒有。”
“薛小姐,我很想聽聽,你打算怎麼替本世子解憂效勞?”
他語氣裡的輕慢與不以為然是那麼明顯,可薛錦棠不僅不生氣,反而心生鼓舞。
他分明不相信她有解決問題的辦法,卻沒有甩臉子走人或者趕她出去,而是耐著性子等她繼續往下說。不僅如此,他還將她查了個一清二楚。
這就說明事情跟她想的一樣,籌措糧食一事已經迫在眉睫,任何一個機會燕王世子都不會放過,就像她現在急著要尋找出路一樣。
薛錦棠將自己前幾天想的計策娓娓道來:“殿下剛才說的很對,此次北伐調兵甚多,所需糧餉之巨,絕非哪一個商戶人家可以拿的出來。薛家這樣中等商家沒這個能耐,比薛家更富貴產業更大的大商賈也沒這個本事。所以,需要銖積寸累,發動所有商戶都捐出糧食來。正所謂眾誌成城,積水成淵,所有商戶都捐糧,便是不夠,也至少能解決一半的難題了。”
燕王世子嗬嗬笑了兩聲,譏諷道:“好一個眾誌成城,積水成淵,薛小姐的確聰慧,卻不知商人最是吝嗇,想讓他們捐糧,不異於讓鐵公雞拔毛。”
薛錦棠也笑了,她打聽了,趙見深約了北平府與燕京城有頭有臉的商人談事,最後卻無疾而終。猜也能猜到捐糧的事情一定十分不順利。
“殿下說的是。”薛錦棠表情凝重:“那些商人重利輕義,視錢財如命,將君父大義視作無物,卻不想想若非軍士們保家衛國,他們又哪能走南串北販賣貨物。大商賈財源廣進,也該記得將士們的一分功勞。”
燕王世子趙見深表情不變,眸光卻閃了閃。
薛錦棠知道自己說到他心裡去了。
燕王世子貴為藩王之儲,卻不貪戀享受,十六歲便投身軍營,上陣殺敵衝鋒陷陣從不退縮,兩年來立下赫赫戰功。雖然才年方十八,便已經有了令人羨慕的功勳。
他經曆過戰爭的洗禮,見識過戰場的殘酷,必然更痛恨那些麻木不仁的商人。
薛錦棠氣憤填庸道:“我自己就是商戶之家出身,關於商人的無恥,我見過的隻會比殿下多,不會比殿下少。這個時候殿下讓他們捐糧,他們不僅會一口拒絕,還趁機抬高糧價。若殿下用武力強取,逼急了那些商人,他們便會放出韃靼要攻打過來,我大齊要敗,燕京城要大亂的消息。”
“到了那個時候,燕京的百姓便會倉皇出逃。他們甚至不放出消息,隻要他們佯裝成要離開燕京城的樣子,百姓們望風而動,燕地就會大亂。”
而此時京城已經湧入了太多河南的災民,若是燕京再亂了,燕王必然會受到正昌帝訓斥。
雙方交戰當前,士氣十分重要,若燕京亂了,百姓跑了,軍士們也會跟著心慌,還未開戰心理上已經懼怕認輸了。燕王這個主帥被訓斥,軍士們更會士氣跌落,屆時一蹶不振,雪上加霜。
正是因為心中忌憚,燕王世子一定不敢對商戶用強。
燕王世子趙見深看了薛錦棠一眼,指了旁邊的椅子:“坐下說話吧。”
薛錦棠心頭一鬆。
她知道她分析對了,說到燕王世子的心坎上了。也意味著,她離成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