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5章 Sweetie(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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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構思劇本的一開始就已確定了,青春期的朵恩是個容貌已經被模糊、乃至醜化到年齡性不強的可悲角色,因此選擇16歲還是10歲的女孩來扮演都並不要緊,這就是我沒有回絕彼得的建議,破例同意讓你來試鏡的原因。”雙眼明亮、言辭率直的簡·坎皮恩坐在她家中的花園裡,在邀請凱瑟琳品嘗了自家新出爐的新年餅乾後說出了這番話。

凱瑟琳沒有立刻回應,而是抬頭欣賞著紐約冬日少見的陽光,在穿透一棵枝葉大半已經枯黃墜落的山毛櫸後,將簡那雖然束起但仍有幾縷垂在耳邊的淡金色長發點亮。

“這棵樹是你靈感的來源嗎?”凱瑟琳問道。

“不完全是,”簡認真地回答道,“在我童年位於惠靈頓的家中,有過一棵樹葉繁茂、枝乾遒勁的鬆樹,是我和家人一起親手種下的,當然,並沒有像《Sweetie》裡的劇情裡那樣把它拔出來的戲劇性故事發生,它至今仍然四季常青,陪伴著我的父母。”

簡·坎皮恩站了起來,走到山毛櫸樹下,凝望它蒼老虯結的樹枝,感歎道:“植物是多麼神奇,它是如此安寧平靜,卻仿佛又能在無知無覺時就與你緊密結合與糾纏,如同弗裡達的那幅自畫像,荊棘安靜地盤繞在她的脖頸和胸膛之上,看似無害,卻會紮破肌膚,和你緊緊相貼。”

凱瑟琳有些感覺自己的思維與簡交彙融通了,但是按捺住自己想跳下椅子的衝動(她還是不想顯得幼稚),儘量平靜地說:“所以這就是在開頭凱伊夢到的那個噩夢場景,對嗎?朵恩就像那段紮破弗裡達的荊棘,就是凱伊夢中那塊黑暗中蜿蜒盤曲如同魔鬼般讓凱伊窒息的樹根,那樹根會深入土壤,紮根於房屋之下的無邊黑暗,給土地之上的人們帶來無窮風險——這就是朵恩。”

似乎想到了什麼,凱瑟琳不由自主地開始用囈語般的音調低聲說話:“她明明如此荒唐放蕩,卻還能像個公主一樣輕而易舉獲得全家的關注,獲得父親在電影前半段裡深沉的愛,這令總是力求完美的凱伊感到了外界與自身給心靈的雙重壓迫,直至參加了妹妹的葬禮也沒有為她帶來完全的解脫。”

簡·坎皮恩點頭讚同道:“你對凱伊的心理揣摩也不錯。凱伊與朵恩就如同在一根藤蔓上競相糾纏、爭奪陽光的雙生花,在父母錯誤的澆灌照料下,最終一朵凋零,另一朵也行將毀滅。”她看向坐在旁邊從始至終聆聽她們的攝影師,她的校友、和她合拍過好幾部短片作品的莎莉·邦格斯。莎莉顯然也對凱瑟琳對角色內心的詮釋很滿意,走到一旁親自打開了攝像機的鏡頭蓋。

簡說:“這是我的第一部長片,我希望演員能做到對一切的理解都儘善儘美。現在,你已經看過劇本的全部內容,所以你是否想好了,等下到底試鏡朵恩的哪一段戲呢?”

凱瑟琳站起身,指著院門口停放的一輛破舊的福特野馬說道:“當然是這個。”

簡·坎皮恩心領神會,立刻讓兩個工作人員開始簡單布置這一段的場景。

十分鐘後,凱瑟琳坐在野馬後座靠窗的位置,她伸出那雙在她想象中已經纏著蕾絲束縛圈手套的手臂,塗著黑色指甲油、戴滿碩大的廉價戒指的左手惹人厭煩地不停旋轉著車窗玻璃按鈕。車窗的不斷開合讓狹縫裡的小石子跳躍迸濺,在玻璃上劃出刺耳的痕跡,而看到這一幕,凱瑟琳卻更加乖張癲狂地無聲大笑起來,對前排空無一人的座椅做出不斷張大嘴又收攏的怪狀。

臨時扮演父親一角的工作人員在窗外焦躁地來回走著,用看似親切實則不耐的口吻說:“下車吧,小公主,Sweetie,你是爸爸的好女孩,對不對?出來吧,出來吧……”

他試圖把凱瑟琳——朵恩拉出來,然而本來一直平視前方的朵恩突然麵色扭曲地去咬父親伸進車內的手(這把工作人員差點嚇得收回手),她表情凶狠的肥胖臉龐上滿是戾氣,還發出好幾聲野獸般的嘶吼,讓父親既擔心鄰居們會看到這令他丟臉的女兒,又對此無計可施。

凱瑟琳愉悅地想象著屋內的姐姐凱伊那痛恨至極的表情,她一定在擔心這樣被朵恩耽擱下去,她和父親將無法帶著男友路易斯去探望母親——幸好,已經對朵恩失望透頂的父親想到了一個妙招:謊稱是朵恩心愛的那個男朋友,“全能製片人”鮑勃給朵恩打來了提供演藝機會的電話。

本來還目露懷疑之色的朵恩,在聽說能參加試演後,興奮地整理自己淩亂油膩的短發,又試圖撫平褶皺邋遢的肥大短袖,這才連滾帶爬地衝出車外,去接那個所謂的電話。等她反應過來這是一場騙局時,父親、姐姐和姐姐的男友已經開著車絕塵而去,徒留朵恩在房子裡絕望地用聽筒不斷錘擊著牆壁,然後如同幽靈一般撲到窗前,望著空蕩蕩的院門口發出牲畜被屠宰般的哀嚎。

“……cut,good!”簡·坎皮恩凝望著籠罩在白色窗簾下悲泣的凱瑟琳,與莎莉對視一眼,兩人都注意到凱瑟琳的臉色仍然呆滯而痛苦,在簡喊cut後神情才漸漸回緩。

簡·坎皮恩的心裡不由湧起一股安定滿足的喜悅——彼得的話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誇大,這孩子確實有那種天分和靈氣。所以她找到了,她終於找到了朵恩,找到了這個放大並寄托了她童年那些和家人相處瑣碎磕碰的痛苦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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