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82章 神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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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帕薩迪納的14歲女孩阿曼達,這個月第四次約她的好友傑西卡出來看電影。即使不知道為什麼工作日還是場場爆滿,讓她們經常隻能選到最角落的座位,她們也仍然樂此不疲——隻要能看到萊昂納多和凱瑟琳出現在大屏幕上,坐哪裡有什麼重要的?

她們在星期二早上10點溜到米勒影院。售票員已經很熟悉她們了,見她們拿到票後仍然在原地期期艾艾,愉快地打趣道:“還是中桶爆米花和兩杯可樂?需要額外多給點紙巾嗎?”

阿曼達臉一紅,和傑西卡對視一眼後搶先著說:“不——我隻是還想知道這周米勒影院會不會放映心靈捕手。”

“你很幸運,女孩,你是這周第一個問我這部電影的,影院明天才會張貼心靈捕手的點映海報呢,我可以給你留一張,”售票員和藹地說,她撕下一張紙,在上麵寫了兩行字然後交給她們,“明天拿著這個來買心靈捕手的票吧,可以選個星期四晚上的好座位——”

阿曼達來不及感謝她,傑西卡看了一眼手表,就焦急地拉著她衝進影廳:10點10分的泰坦尼克號已經開場了。

在泰坦尼克號之前,阿曼達從來沒有在影院看過這麼長的電影。傑西卡偏愛電視劇,甚至連影院都很少走進,如果不是第一次看到泰坦尼克號的海報,認出了她心愛的羅密歐,那她一開始也是對這艘大船沒有興趣的。

阿曼達則不一樣。她早在幾年前偶然走進電影院看完了《小公主》後,就迷上了凱瑟琳·霍麗德——那個時候,她的父親剛患病去世,沉浸在悲痛中的她看到小公主裡的莎拉同樣失去了她的父親、被迫淪為仆人的時候,她在電影院裡痛哭失聲,母親怎麼安撫她也沒用。但最後,莎拉的善良堅強鼓勵了她,她也一度單純地認為,扮演她的凱瑟琳·霍麗德也一定和莎拉性格一模一樣,就像後來的《風雨哈佛路》,她的“莎拉”仍然那麼堅強聰明,充滿同理心,永不放棄。

但她實在不該去偷偷租《嚴酷的考驗》的錄像帶來看。一開始,她還以為這部電影又是凱瑟琳飾演的女主角遭受了殘酷經曆後成長起來之類的內容,並不明白這樣的電影為什麼要是R級,害得她無法走進電影廳——她的母親是戲劇愛好者,對亞瑟·米勒的聲名如雷貫耳,當然知道這是改編自那部反應麥卡錫主義肆虐的《薩勒姆的女巫》,當然不會同意那時隻有12歲的女兒去看。從凱瑟琳出現在屏幕上的第一秒,阿曼達就害怕了起來:她仍然那麼好看,尤其是那雙綠鑽般的眼睛,比母親最喜歡的那枚綠寶石戒指都更漂亮,但她的眼神為什麼這麼嚇人,這還是她喜歡的“莎拉”嗎?

她還沒有在曆史課上學到過麥卡錫主義,但顯然,基本的好壞在她這個年紀早已分得清楚了。這讓她尤為難過,尤其是阿比蓋爾哭哭啼啼地用她那張天使般的無辜麵孔害了一個又一個人,甚至讓他們被吊死時,阿曼達終於心情複雜地初步理解了什麼是演員:原來他們可以這麼好,又這麼壞。

但她反而對凱瑟琳更好奇了。某種意義上,她很感激萊昂納多·迪卡普裡奧(她當然也很愛羅密歐和傑克,但不像傑西卡那麼癡迷,因為她還是更偏愛凱瑟琳)——因為之前除了在電影院裡,她根本很難看到凱瑟琳的蹤跡。在她和萊昂納多戀愛之前,雜誌上很少會發她的街拍,聽說她後來甚至去英國上大學了。她如此低調、神秘,讓阿曼達幾乎一直保持著狂熱的好奇興趣,一直到今年2月時她在柏林見到了她——阿曼達磨了母親好久,才讓她去德國出差時帶著自己。

原來現實中的凱瑟琳是這樣的!她仍然那麼漂亮,但她不是阿比蓋爾,也不是莎拉,她不笑的時候有點冰冷,但並非拒人千裡之外,反倒讓人更加好奇——然後她就敏銳地注意到了阿曼達舉著的小公主海報,把萊昂納多也叫過來為她簽名,如此貼心而友善,讓阿曼達那天簡直以為自己的經曆是在做夢,周圍女孩羨慕的表情讓她感覺渾身輕飄飄的,被輕盈的喜悅填滿大腦。但不同於莎拉的那種天真,凱瑟琳給她一種掌控一切的冷靜自信,似乎她的存在就是一種強大的安心。

她們完全不知道影評人對泰坦尼克號的一頓惡評——說實話,買報紙看這些五六十歲的老頭子寫的佶屈聱牙、看著就想讓人睡著的影評,還不如直接在影院裡看海報呢。泰坦尼克號的海報多漂亮啊,一頭紅發的凱瑟琳輕靠在萊昂納多的肩上,一部沉船愛情片?聽上去就很有趣——主要是他們倆的愛情感覺會很有趣。

在看了倫敦首映禮他們倆的合照後(那期雜誌用合照作為封麵,立刻賣脫了銷),即使是傑西卡這樣的羅密歐狂熱粉,也承認他們在一起很搭——畢竟凱瑟琳比克萊爾·丹尼斯的容貌更精致。當黑夜降臨,她和萊昂納多站在一起時,感覺世界在那一刻都會模糊:其他的一切都消失了,它們都無關緊要,仿佛世間隻留下這兩個被上帝所鐘愛般的美麗人類。金發碧眼、肌膚瓷白的凱瑟琳似乎從頭到腳都閃閃發光(沒人想起這也許是鑽石的功勞),她美如白晝降臨,仿佛是神壇上掌控愛情與欲望的阿佛洛狄忒,當她側過頭含笑與她的男友對視時,任何一個人能理解他們之間含情脈脈的眼神,他們實在太過般配。

而大熒幕上的他們竟然可以比這更迷人。而且萊昂納多的迷人是可以預料的——他的羅密歐已經足夠讓美國十幾歲的少女為之瘋狂了。並且傑克的聰穎善良和深情讓她們落淚的同時,她們也第一次如此認真地認識了凱瑟琳,因為她的露絲是如此擊碎人心。

露絲不是電影裡最普遍的那類女性角色。她不是男人美麗的附屬品,不是被身份和世俗所蒙蔽的弱者,她並不等待拯救,如果沒有傑克,她也絕不會低頭乞憐。即使等級森嚴、待遇懸殊的泰坦尼克號上,無人能聽見這隻在金籠裡泣血椎心的哀鳥,她也絕不向晦暗的命運前路求饒。她當然會有絕望崩潰的時刻,但那雙朦朧清澈的綠色雙眸裡,永遠會在下一刻燃起求生的希望。她那朱麗葉月季般清豔的美貌,令人理解卡爾與傑克的矚目與苦求,但她決絕、頑強的愛與對生存渴望,才讓人真正把她刻入靈魂。

這是一個所有女演員夢寐以求的角色,就像同樣擁有一雙純淨沒有雜質的綠眼睛的斯嘉麗·奧哈拉。

以後無論過去多少年,即使凱瑟琳·霍麗德終有一天身死魂滅,她最美好的容貌形象,最驚豔的年歲,都會被永恒地定格在大熒幕上,被永遠銘刻電影史上。這是一個演員所能得到的最高榮譽——因為她如此鮮明地出現在了一部偉大的電影裡,將被代代電影愛好者永遠銘記。

三個小時後,阿曼達和傑西卡眼睛紅腫地從電影院裡走了出來,又立刻到售票員那裡買聖誕節那天的影票了——這樣的場景毫不新鮮地發生在北美,或是說全世界的千千萬萬家電影院裡。

觀眾的反饋並不如影評人所願,甚至可以說大相徑庭,令人瞠目結舌:為什麼這麼多年齡段的男男女女,尤其是年輕女孩,會有這麼多空閒去反複觀看一部陳腐老套又漫長的愛情片?

這種與影評人截然不同的評價,最直觀的反應從第二周的票房開始。票房預測機構給出的九千萬北美總票房的數字,讓福克斯和派拉蒙的高管們本來已經絕望,如果不是喬恩·蘭道的苦苦勸說,也許福克斯負責泰坦尼克號製作的高管都要跳樓了。但從星期一開始,票房走勢就開始詭異了起來:這天的票房達到了558萬美元,跌幅僅有40.1%,對商業片來說,這已經令人意外,畢竟007之明日帝國第二周第一天按照普遍規律下跌75%,而這樣的後勁已經算得上不錯了。

周二的票房更讓所有人惶惑:就算周二是許多院線的折扣日,但票房逆跌幾乎是前所未有的事。周三充滿風雪的平安夜也沒能像冰山一樣折斷這艘大船的脊梁,它一鼓作氣,就在聖誕節當天,票房暴漲157%,一天攬下的918萬美元票房,已經超過了泰坦尼克號第一天上映的票房成績。

觀眾也許隻是模糊地覺得,泰坦尼克號的排片似乎隨著上映天數的增加,反而更多了。但極其焦慮地關注著票房數據、以為自己最終還是搞出了一部埃及豔後的福克斯對這樣奇跡般的絕地逢生,簡直大喜過望到發瘋——泰坦尼克號的第二周票房居然超過了六千萬,開始走出了它那誰都意料不到的夢幻曲線。

所有原本態度篤定的票房預測機構,所有叫囂著這部電影的票房將比曆史上的泰坦尼克號更淒慘的影評人,此刻都啞火了。

因為人隻能對自己認知範圍內的事物,憑借已有的經驗做出判斷。但泰坦尼克號是個全新的怪物,是向元老院發出“我來、我見、我征服”的凱撒,甚至比凱撒更高明而智慧,在它走向登基的輝煌之路上,不會再有布魯圖斯有機會向它捅刀子了——因為沒有其他任何一部電影能與之相比,觀眾們對這部電影的喜愛,就如同太陽的光芒一樣熾烈而長久,朝起夕落,從不停歇。

在每個城市的每一天,都有許多青少年拉著父母,許多中年人帶著家庭,他們一起走進電影院,在黑暗的環境裡,無數人在狹小的座位上不僅為傑克與露絲肝腸寸斷的愛情落淚,也為這個充滿人性光輝與災難下悲歡離合的偉大故事淚流滿麵,彼此分享不同的國家不同的人,因這部電影而得到的相同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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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凱瑟琳和萊昂納多來說,他們的世界好像突然從大西洋冰海中的冷酷嚴寒,轉瞬之間進入了繁花似錦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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