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陳潮回來的次數都數得過來,他幾乎沒怎麼回來過。他是城市裡長大的小孩兒,剛回來的時候跟這裡顯得格格不入。
“這一片區以前可是爸的地界兒,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這兒我說了算。”陳廣達近來微微有點發福,陳潮搬著東西都沒喘,他跟在陳潮後麵說話倒聽著不那麼穩。
陳潮隨口一接:“現在頂峰墜落了?”
陳廣達把拎著的東西換了個手,喘著氣笑說:“現在我那些小弟好多都不在這兒了,要都在我還好使。”
“過年不得回來麼?”陳潮走進奶奶家那條胡同,今天看來情緒不錯,還挺有心情跟他爸瞎扯,“大哥都回來了,小弟不得在家等著?也沒個規矩了。”
陳廣達邊走邊笑,走到院門口喊了一嗓子:“爸!拿不動了,接我一把!”
“你爸沒在家,彆喊了!”老太太又穿著小棉襖出來了,要去接陳廣達手上東西,陳潮說:“彆讓奶奶拿。”
“你孫子不讓,”陳廣達剛才笑得都沒勁兒了,強把東西拎進院子,往小石桌上一放,長舒著氣,“太沉了。”
“我現打電話說的,不讓你們拿東西回來,你們吃的那些東西我和你爸都吃不慣!你們也吃不了幾口,等你們一走,往冰箱一塞得壓一年。”奶奶忙忙叨叨地在兒子孫子跟前兒轉,嘴上還不停地念叨著,隻是臉上的笑就沒斷過。
“我爸呢?”陳廣達把東西搬進廚房後邊的小倉子裡,累得直喘。
“買魚去了,說先前買的不夠大。”奶奶又轉頭去看陳潮,那股驕傲勁兒都壓不住,說了句,“我孫子太俊了。”
“就那樣吧,比我小時候差點兒。”陳廣達在旁邊接話。
陳潮和奶奶都沒搭理他。
陳潮的房間還跟之前一樣,沒人動過,亂七八糟的雜物也都沒往他屋裡放,二叔小姑他們回來住奶奶也不讓進這屋睡。
這次他回來前奶奶特意給收拾的,床單被罩都給換的新洗的,櫃子桌子都給擦得乾乾淨淨的。
陳潮把自己書包放在桌子上,這動作就跟以前每一天他放學回來一樣。
“前兩天小滔還來問呢,問你今年回不回來,說來找你玩兒。”
小滔是丁家那個淘小子,初中跟陳潮一個班上學,他倆天天一塊兒走。
陳潮問:“他上高中了嗎?”
“念著呢,”奶奶笑著說,“三天兩頭他爸打他,在學校不好好念書,搞對象兒,老師給抓住了。”
陳潮也笑了,沒說什麼。屋裡有點熱,陳潮把外套脫了。
“小苗也問了你兩三回,後來不怎麼問了,”奶奶說,“那孩子不愛說話。”
陳潮把外套搭椅子上,聽見外麵門響,爺爺回來了。
“我爸回來了,我看看我爸買多大條魚。”陳廣達推門出去,接過老爺子手裡拎的黑袋子。
“你爺爺特意去給你買的大黃花,晚上我給蒸上。”奶奶跟陳潮說。
陳潮說“好”,放好東西就搭著奶奶肩膀一起出了房間。
“誰給我爸買的小紅棉襖,真能整。”陳廣達嗓門大,站院子裡說什麼屋裡都能聽見。
爺爺像是對他的紅棉襖挺滿意,笑嗬嗬說了句:“顯得我多精神啊。”
“我爸本來也精神。”陳廣達眼神往門口一瞟,問,“誰家小孩兒?”
苗嘉顏一路走得很快,這會兒氣喘得有點凶。冬天的風吸進肺裡會有點疼。
他半邊身子還掩在門口,往院子裡瞧的眼神帶著怯生生的試探。
爺爺回頭看了眼兒,說:“苗兒啊,進來。”
苗嘉顏本來想打招呼叫人,可剛一張嘴,高高的男生和陳奶奶從屋裡走了出來。苗嘉顏的眼神瞬間便被吸走了。
“潮……陳潮。”苗嘉顏聲音裡含著喘不勻的氣,扒在門邊朝裡看。
陳潮本來沒看見,這會兒聽見了叫他,視線往這邊一掃,看見苗嘉顏。
那眼神裡明晃晃的疏離讓苗嘉顏沒打完的招呼噎了回去。
他眨眼看著陳潮,呆愣愣的。剛才走得急,頭發被吹亂了,有細細的幾根頭發沒秩序地落下來,從額角斜斜地搭在鼻梁上。他的嘴巴被風吹得很乾,嘴唇上有小小的裂口。他的唇膏被小弟踩碎了。
眼神落在陳潮身上好半天,他的眼睛裡漸漸漫上了失望。
陳潮沒說話,甚至沒多看他。
“來,小苗,進來待會兒。”奶奶招手叫他。
苗嘉顏看看奶奶,看看陳潮,抿了抿嘴唇,輕輕地替他們關上院門,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好久不見,又一個新開始。
這次依然是篇慢熱的文,一起在海邊過一個夏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