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苗嘉顏本來要叫出口的稱呼臨時咽了回去,不太自在地叫了聲“潮哥”。
丁文滔就是這麼叫的,這樣聽起來很正常,不像“哥哥”那麼讓人笑話。
陳潮抬眼看他,苗嘉顏說:“我回去了。”
陳潮問他:“作業寫多少了?拿這兒寫?”
苗嘉顏搖了搖頭,端著空碗走了。
不知道是因為丁文滔作怪學的那一聲,還是因為彆的什麼,總之從這天開始苗嘉顏不再叫陳潮“哥哥”了。
從軟塌塌黏糊糊的“哥哥”,變成了很平常的“潮哥”。
對此陳潮沒什麼感覺,就是一個稱呼,什麼都一樣。
除了這個稱呼之外苗嘉顏一切都還和之前沒有不同,還是時常往陳潮這兒跑,隻不過來之前會先往陳潮窗戶這邊看一會兒,看看丁文滔在不在,丁文滔要是在他就不來了。
這一年春節苗建兩口子都沒回來,苗嘉顏平安度過又一個冬天。大姑小姑帶著弟弟們回來了,弟弟們都不跟他說話,苗嘉顏也不在意,他反正也不怎麼在家待,一般都在隔壁院子裡。
這一年春天苗嘉顏的頭發過了肩膀一大塊兒,苗奶奶和他一起去鎮上的理發店,苗奶奶燙了個時髦的羊毛細卷兒,苗嘉顏的頭發也修了形,頭發細軟亮滑,長長地搭在後背上,苗奶奶連聲說“漂亮”。
修完頭發回來苗嘉顏站在自己窗戶邊上喊“潮哥”,陳潮背單詞沒站起來,喊了聲:“乾什麼?”
苗嘉顏:“你看我頭發好不好看啊?”
陳潮喊:“看不著,上這兒來我看。”
苗嘉顏“噔噔噔”跑過去,頭發被理發店吹得很柔順很飄,走路的時候風一吹邊上的幾綹就跟著揚起來。他手腕上還係著一條剛才在鎮上奶奶給買的灰格發帶。
陳潮誇他:“好看,像香港電影裡麵女學生。”
苗嘉顏於是笑了,多尖溜的下巴笑出雙下殼來都顯得笨:“不像吧,我沒那麼漂亮。”
陳潮實在地說:“笑就不像了,笑起來太憨。”
苗嘉顏就一條白裙子,當初陳潮剛來的時候看他穿還又大又長,現在已經合身了。
裙子不像當初那麼白了,依然很乾淨,變成了一種很柔軟的乳白色。
沒有白色不會變黃,時間走過都有痕跡,無論快慢。
這一年雨大,連著一個星期的雨讓村裡的各家都忙了起來,不管地裡種的什麼,這麼下雨都保不住。
苗家陳家都得排澇,兩家人穿著雨衣雨靴,每天都要去地裡。苗家地多,儘管雇了工也還是忙不過來,陳潮那幾天都在苗家幫忙。他已經不像最初那麼生疏了,現在地裡很多活兒他都能乾明白。
苗嘉顏每天把頭發綁個小揪藏在雨衣的大帽子裡,帽子一摘,就像個哪個神仙家看門的小仙童。陳潮說他這樣把額頭都露出來顯得額頭特彆圓,苗嘉顏就摸摸自己額頭,笑著說:“我們家都是鼓耶了蓋兒。”
陳潮讓他一個“耶了蓋兒”差點土一跟頭,往後稍了一步說:“好好說話。”
苗嘉顏還是笑,笑得帽子都掉了下去一點,雨點濺在鼻梁上。苗嘉顏用手背抹了,問陳潮:“兩年了你學會方言了嗎?”
陳潮一臉麻木地說:“我閒的學這個。”
這年夏天開學,陳潮就初三了。
他晚上學習的時間逐漸變長,好久都不關燈。苗嘉顏還是班裡中上遊的成績,不好不壞。
陳廣達的生意好像有了起色,每次打電話聽著聲音都挺神氣。
他在電話裡跟陳潮說:“兒子你中考放開了考吧。”
陳潮問他:“不準備讓我當留守兒童了啊?”
陳廣達就“哈哈”地笑著,說:“爸儘量爭取。”
初三開學早,暑假總共就放了半個月,最熱的那段時間沒能躲過去。
有前兩年的酷暑墊著,這一年的夏天陳潮內心已經相對平和了。兩個風扇都開著,窗戶也開著,時不時衝個涼,晚上也沒有那麼難熬。
兩隻蚊子在耳邊“嗡嗡”個沒完,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陳潮還是無法跟蚊子達成和解。
陳潮揚聲一喊:“苗兒!”
苗嘉顏剛洗完澡出來正在擦頭發,毛巾還搭在頭頂,趕緊應了聲:“哎!”
“我有蚊子!”陳潮喊。
苗嘉顏毛巾往腦袋頂一係:“好的我來搞定!”
陳潮又喊了聲:“它咬我!”
“來了來了!”苗家顏關了燈關了門,拿了礦泉水瓶就去了隔壁院子。
推開陳潮房間的門,陳潮正光著上身做題,苗嘉顏說:“我來了我來了。”
陳潮其實剛才已經喊了好幾遍了,苗嘉顏洗澡去了沒聽見,陳潮打又打不著,早就被“嗡嗡”得極心煩了。
苗嘉顏問:“你開窗紗了?”
“沒開,門縫鑽的。”陳潮皺著眉說。
苗嘉顏頭發綁得跟個阿拉伯小少年一樣,晃晃水瓶說:“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