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知道病名,但也無能為力,又何必讓他空歡喜一場。
皮大夫嘴角抽了抽,也不知是信了還是不信。
“嗬嗬,其實沈醫正見沒見過,都已經無關緊要了。反正馬上都要變成鬼,又何必在意死法呢?”
“老頭子我倒是活夠了,要說平生憾事,也隻有一件,就是長公子的病症,非但不知療法,連病因都找不出來。”
嶺南王世子已經可以站起,驟然從天之驕子成了階下囚,圍繞身邊的仆役被全部撤去,隻剩下來看守他的“獄卒”,他怎會不知,此行已是凶多吉少。
沈嶠與蘇太醫前去給他換藥,他幾近木然地任兩人掀開衣衫,露出腹部平整的刀口。
“可以拆線了。”沈嶠微微沉吟,看向蘇太醫。
腹部是如千萬隻螞蟻刺撓的酸痛,世子像是被痛感驚醒,忽然出了聲,近乎哀求地看向沈嶠。
“姑娘,我父王真的是無辜的,他守衛南方邊境多年,要是真有反心,怎可能來京城呢?”
“你可不可以替我向陛下通傳一聲,就說不孝侄孫懇請陛下垂憐,不要聽信刺客的一麵之詞!”
沈嶠平靜地給他拆線,視線絲毫不移,心中卻並不平靜。
真論起來,那本賬冊是她送入京中,這才更堅定了皇帝動手的決心。
世子依然兀自呢喃:“父王他不會造反的,我要去見陛下,一定是有人在陷害父王!”
皮大夫眼皮微抬,看著這個渾渾噩噩失去理智的孩子,長歎一聲。
皇帝的陷害,能叫陷害嗎?
那叫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沈嶠的手微微一頓,刺殺與巫蠱,多少人微微一想就能明白,不過是皇帝的一場自導自演罷了。
甚至更久前的世子墜馬一事,恐怕都在皇帝的棋局之內。
但想明白了又能如何?皇帝本身,就是至高規則的象征,律法、道德,在權勢麵前,都是不值一提的東西。
之所以多此一舉,不過是為了,師出有名。
元令帝想做的,不隻是中興之主,而是足以與開國皇帝並列的一代明君!
床榻邊,不知何時走來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年宦侍,輕聲提醒:“世子,慎言。”
梁弋猛地抬頭,老宦臉上半真半假的恭敬,和眼中淡淡的悲憫同情,如雪崩般狠狠壓落,積蓄在心中的惶恐再也按捺不住。
沈嶠忽感有水滴落在手上,輕輕一仰,正好對上了那雙淚眼,兩人均是一愣。
她不知道自己此時心中忽然氤氳上來的悲傷,是劊子手的同情、鱷魚的眼淚、還是同在權力鍘刀下的兔死狐悲。
老宦目睹了這一幕,卻並不出聲提醒。皇帝年老,壯誌卻未消:北開疆域、興修兩都、削百官之權集於帝王一身……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可天子的雄心,又何嘗不是萬千枯骨堆積造就?1
與之相比,這些小兒女在被“勢”所裹挾的命運中,所迸發的幽微情感,不過是迢迢星漢間的一粒微塵,不足道也。
處理好了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