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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的燈火倏地熄了一盞,室內又暗下幾分。
一片昏暗的沉寂之中,唯有淺淺的呼吸聲提醒著此處還有人在。
程掌櫃借著燭光,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沈嶠。
她在京中經營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見過不少,高官、權貴、士子……沒有一人,像眼前這位青衫女郎一樣,一日之內,讓她幾次另眼相看。
太子的身影在屏風後若隱若現,想起了自己勸諫父皇的那道折子。
忽然驚覺,他向來自詡體恤民生,看不慣父皇為了可有可無的華美宮廷而大興土木、疲乏民力。而事實上,自己又真正做到了幾分?
隻不過在東宮眾人的恭維迎合之下,一葉障目,還沾沾自喜地以為自己果真賢德寬和。
他想起自己此去不知何時能歸,而三弟近來動作愈加頻繁,心頭又是一片煩鬱。
此次出征的軍隊是上官將軍手下的延川軍,上官將軍看似中立,對他這個太子,也是客氣疏離,一副生怕他發號指令的模樣。
而副帥崔芨,近年來在軍中聲名鵲起,無奈是崔家子弟,絕不會為他所用。
他這個監軍,實在是隻有虛名。
“孤聽聞,沈醫正與崔中郎似是私交不錯,崔中郎還曾登門拜訪過?”
京中沒有藏得住的秘密,何況太子,又對崔家格外地關注,他知道此事,沈嶠並不意外。
“殿下多想了,崔大人為家眷求醫而已,談不上什麼私交。”
太子輕聲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
他拍拍手,暗處侍候的仆役立即躬身上前,移開屏風,布上案幾,隨後默默退下。
緊接著又有侍女端出酒菜,沈嶠望著案上越窯青釉花瓣口碗中盛放著的櫻桃,殷紅水嫩,眸中顯出些驚訝。
這可不是櫻桃的季節。
太子從榻上走下,笑道:“孤請了兩位上來,也不好讓你們空著肚子回去,就令手下備了些水果與佳飲。”
他看了看沈嶠,淡淡道:“這櫻桃的儲存之法,可是程掌櫃的獨門手藝,不知她如何改造了水井,夏日時放入新鮮果品,如今拿出,也還算新鮮。”
太子賜坐,顯然不願兩人就此告辭。
“小鄧大人,”太子笑了笑,“鄧相就要歸鄉罷?如此國之重臣,孤原打算親自前去送彆,可軍令在身,隻能托你向令祖帶去孤的心意。”
鄧玄籍連忙起身謝禮:“太子言重了,祖父知道,必會感激涕零。”
“玄籍可要順路相送?”
沈嶠低頭掩去眼中笑意,太子明顯不知鄧相祖籍何處,秦州與潭州,分彆在長安的西北和東南,怎麼看也不會順路。
鄧玄籍也明白太子隻是隨口一問,真的解釋了,反倒傷了麵子,回道:“微臣離開任地太久,需先行一步,陛下許臣儘孝這一月,已是感激不儘。”
“嗯……”太子為自己斟一盞酒,玉製酒器盛滿了佳釀,燈燭映照下,比平日更為晶瑩剔透。
他狀似隨意地打量著麵前的兩人,都是正值韶華、容色過人,眉宇間有股令人豔羨的青春之意。
好般配。
他仰頭飲酒,心中不由思索起兩人的關係。
一前一後來京,這真是過於巧合。
且他在延英殿見過父皇召見這位小鄧大人,知曉父皇對他是有幾分看重的。
他又看了幾眼沈嶠,父皇對此女的關注,實在是不同尋常。
幾杯酒下肚,他莫名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這不會是父皇的私生女吧?
方覺得好笑,他眯了眯眼,借著朦朧的光,他驚覺沈嶠與自家妹妹雖氣質迥然,下半張臉,還真有些相似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