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玩笑了。”朱由檸拱手行禮,清秀的臉上帶了笑:“我怎能不認識您?是突然見到,有些愣住了。”
少年正是長個的時候,阮老夫人不過半年未見他,就發現他已然比站在一旁的阮陵寧高出一頭了。
阮老夫人伸手去拉外孫子的手,慈愛的很,又同賢太妃說話,“檸哥兒長的好,我瞧著就喜歡。”
賢太妃的語氣柔和:“……檸哥兒哪哪都好,就是脾氣執拗,以後若是能安分下來就好了。”
她生的孩子她知道,性子最是乖張的。明明是生在皇城的皇子,卻偏偏不喜束縛,總是向往外邊的自由自在。
朱由檸笑眯眯的逗賢太妃開心,“母妃既然想看到孩兒變的安分起來,就要趕緊的養好身體。孩兒自然會變給你看。”
賢太妃捧場的嘴角上揚,應允道:“母妃會養好身體的。”
朱由檸又陪著賢太妃和阮老夫人說了一會兒話,才告辭離去。他都快走到壽康宮正門了,在路上遇到了姍姍來遲的朝陽公主。
“姐姐,你整日陪在母妃的身邊,母妃的身體到底如何了?你給我說個實話吧……我看母妃的臉色比著前兩日更加難看了,精神也不濟。”
少年的眸色暗淡無光,再沒有了麵對賢太妃和阮老夫人時的春風和煦。
他停頓了一下,又問道:“好端端的,外祖母怎會過來宮裡?是不是母妃不大好了……”
少年心思敏銳,一下子就猜到了關鍵。
朝陽看著嫡親的弟弟,淚水終於忍不住的滴落。
她用手背抹去,哽咽道:“是不好了。但是母妃不讓往外說,一直在隱瞞著。”外祖母沒有進宮之前,除了她知曉母妃的病情,也隻有貼身伺候母妃的幾個大宮女了。
朱由檸的眼圈也紅了,他雖然不明白母妃為何要這樣做,但下意識的就覺得情況不大對。
他問朝陽,“……三哥知道母妃的病情嗎?”
朝陽公主搖搖頭,“他遠在西北,母妃更不肯告訴他了。”
朱由檸咬了咬牙,卻什麼話也沒有再說。
他甚至有一種無力感,同時又很茫然……若是母妃真的不在了,三哥又不在宮裡,他和姐姐該怎麼辦?
朝陽公主想伸手揉一揉弟弟的頭發,像幼時一樣,在他難受的時刻給予些安慰。
她右手舉起來,又放下了。這時候才發現弟弟長的已經比她高出許多了,倆人也不再是無憂無慮的小時候了……再做這樣的動作,也不合適了。
即使心大如朝陽,也不免生出了感慨。
日子過的可真快啊。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好像什麼都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變。
皇城古老,卻富麗堂皇。
黃琉璃瓦,朱紅色宮牆。
亙古不變。
壽康宮裡。
阮老夫人一臉的沉痛:“童姐兒,我瞧著由檸不像是會聽從安排的孩子。你彆看他年紀小,卻一向是個有主意的。”
依女兒的意思,讓由檸成年後自請皇帝賜一塊封地,哪怕是邊疆地區也行,總之要遠離燕京城。
“我知道。”賢太妃今兒的氣色難得看起來還不錯,她笑了笑:“……檸哥兒孝順,若我的遺言是如此,他就算百般不肯,也會按照我的遺言來做。”
阮老夫人聽不得女兒說這般喪氣的話,心裡就像被尖刀紮了似的。
她拿起帕子擦眼淚,又勸慰道:“童姐兒,你要放寬心。宮裡的太醫那麼多,總能治好你的病。”
“母親,治好治不好的,我都想開了。”賢太妃露出釋然的表情來,“隻要我這三個孩子都好好的,我就什麼都不求了。”
有人要她死,她若是不順從了那人,或許就會殃及到她的孩子們了。
阮老夫人是活一輩子的人精了,她什麼樣的事情沒遇到過……見女兒這般決絕,也大概能想到其中的緣故了。
她恨的牙癢,又覺得心痛如絞,但是卻無濟於事。
阮老夫人長歎一口氣,和女兒保證:“童姐兒,你放心。隻要有阮家在,有我在,有川哥兒在……就一定能護住他們。”
“謝謝母親。”賢太妃掙紮著從床上下來,跪在阮老夫人麵前給她磕了個頭:“有母親這句話,我就連死都不怕了。隻是女兒不孝,臨了還要勞累您。”
阮老夫人淚流滿麵,伸手去攙扶女兒,“……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是母親對不住你。你小小年紀就進了宮,母親現在想起來,真是後悔莫及。”
她哭的說不出話來,“……母親應該攔著你的。”
一直跟著阮老夫人伺候的周婆子,此時也忍不住的偷偷低頭去擦眼淚。
外麵卻傳來了小宮女的稟報,說是朝陽公主過來了。
阮陵寧正站在廊下往遠處看,她看到朝陽,還笑著和她說話。
“外麵這麼熱,你為何不去屋子裡坐?”朝陽走去阮陵寧的身邊,問道:“你不怕熱嗎?”
雖然按照輩分來講,她應該喚阮陵寧為“小姨”,但是她從來未喚過一次,也覺得彆扭。
好在阮陵寧看起來也不在意。
阮陵寧最是怕熱的,在阮家時,屋子裡早早就用上冰了。但是母親好容易見到二姐姐一次,她想要多留些單獨的時間給她們。
她笑的露出了兩個小虎牙,“我覺得外麵還好呀,也不是很熱。”
朝陽“哦”了一聲,默默的站在了阮陵寧的身邊,“你在阮家過得開心嗎?”
她在宮裡很少遇到年紀相仿又不用彼此提防的同齡人,所以對著阮陵寧也願意多說幾句話。
“很開心。”阮陵寧點點頭:“母親和哥哥、嫂嫂們都對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