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拍照結束,接下來就是把殘骸移動到合適的地方,進行細致的調查檢測。
這件事令高雲非常頭疼。
沙夫豪森是座小鎮,鎮上並沒有體育館這類比較空曠的公共場所,鎮長也沒法給他找出一個非露天的安置地點。除此以外,他還需要聯絡大卡車和工人,將山上的飛機殘骸運送到鎮上。
拍照結束後,高雲正為這件事發愁,卓桓就接到了Lina的電話。
掛了電話,卓桓轉首道:“貨車很快過來,麻煩你安排一下調查員,告訴那些工人該怎樣搬運殘骸碎片。”
高雲一愣:“啊?有車了?”
十分鐘後,五輛大貨車開到山腳,三十多個工人從車上下來,上山開始搬東西。
等到他們用極快的速度將這些零碎的飛機殘骸全部搬上車,高雲還有點暈暈乎乎。坐在車上,他回過神,忍不住碰了碰伏城的手臂:“伏少校……這都是哪來的車?”
伏城笑道:“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Lina安排的。”
高雲:“Lina?全是她安排的?那倉庫呢。這些殘骸是要找地方放的,鎮上沒有什麼合適的場所……”
“我們買了一家糖果廠。”
清冷的男聲響起,打算了高雲的話。高雲驚愕地轉頭看向那個男人,這次就連伏城都有些吃驚。
良久,伏城問道:“……買了一家糖果廠?所以我們現在是將這些殘骸都放到糖果廠的倉庫去?”
卓桓一直低頭看手機屏幕,他頭也不抬地開了口,因為一心二用,聲音微微有些綿輕細長:“嗯,這幾輛車也是糖果廠的……買一送五,還挺劃算的。”
伏城微微一笑。
高雲:“……”
下一刻:“請問,你們UAAG還招人嗎?”
伏城:“……”
車子在山路上平穩地行駛,因為裝載了很多精密零件,這次回鎮上的時間比來時多了一倍。
天色漆黑,到晚上十點,眾人才回到鎮上。
伏城和高雲指揮工人,將飛機的殘骸按照類彆,搬運到倉庫中。一件件燒焦的飛機殘骸被工人小心翼翼地送進倉庫,再按照類彆分好。
最後一輛貨車也緩緩駛進工廠,蘇飛從副駕駛座上跳下來,他抬起手,接過駕駛員遞來的黑匣子。這東西份量極重,拎著它,蘇飛的肩膀不由下沉幾分。見狀,伏城走過來:“要幫忙麼?”
朋克少年揮揮手:“害,不用,我都拎習慣了。上次RIP讓我把這東西從波士頓拎到芬蘭好麼。”
伏城低頭看了看漆黑的黑匣子。
原本橙紅色的黑匣子此刻被大火燒成了發焦的黑色。因為劇烈撞擊,它的表麵被撞出一個淺淺的凹痕,八個角落也各有磨損。除了明顯的凹痕外,還有許多被劃傷的細痕,伏城估計是黑匣子被甩出飛機時,被飛機零部件蹭到的。
這些細痕倒是不要緊,伏城的目光停在那個凹痕上。
飛機黑匣子要求具有極高的抗衝擊、抗高溫火燒、抗酸性腐蝕等能力,它的製作材料非常昂貴,普通的摔壓不會對表麵造成任何痕跡。
伏城:“看上去墜毀時撞擊力很大,會影響讀取數據嗎?”
蘇飛仔細觀察了一下:“應該不會。等我明天修複一下,看看情況。”
兩人正說著話,一道低沉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
Lina買下的這家糖果廠在沙夫豪森小鎮的外圍,臨近奔騰不息的萊茵河。著名的萊茵瀑布就在旁邊,嘩啦啦的水聲是寂靜小鎮月夜中唯一的響動,白色的河水衝擊而下,濺出雪白的泡沫。
卓桓的聲音夾雜在這響亮的水流聲中,幾乎聽不出一點情緒。至少蘇飛和高雲都沒察覺出什麼異樣,隻有伏城抬起頭,驚訝地看他。
“關於瑪莎航空,老約瑟夫發現了一些信息。”
……卓大爺好像,非常不高興。
糖果廠的倉庫旁,就是一棟四層的工廠辦公樓。
明亮的高瓦數燈光將黑夜驅散,會議室亮如白晝。卓桓將白板上糖果廠的那些銷售額數據擦除乾淨,拿黑色記號筆在上麵寫下一個英文――
MARSHA。
接著,他繼續寫下“瑪莎123航班”、“傑拉爾?特呂弗”、“裡昂?洛林”這三行字,再用記號筆將瑪莎航空公司和瑪莎123航班連接到一起。眾人認真地看著白板,等待卓桓繼續將瑪莎航空公司和兩位飛行員的名字連到一起時,卻見卓桓嘴唇抿起,冷酷地在兩者之間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所有人怔住。
卓桓回過身,將記號筆的筆蓋蓋上。
哢噠一聲清脆的聲響後,他麵色不悅地將記號筆扔到桌上。
“事實上,瑪莎123航班確實隸屬於這家航空公司,但是這兩位飛行員……並不是瑪莎航空的職員。”
伏城快速道:“飛行員不屬於航空公司,這是什麼意思?”
卓桓轉頭看向他,聲音極冷,似乎壓抑著怒火:“字麵意思。這家航空公司一共擁有五架飛機,具有在瑞士和歐盟成員國境內進行客運和貨運的的飛行許可。但是瑪莎航空的五架飛機目前都安然無恙,這架瑪莎123航班……是第六架。”
高雲驚呼:“怎麼可能?在我們趕到現場前,醫院已經先聯係了兩位飛行員的親屬。他們就是向瑪莎航空詢問飛行員的緊急聯係人電話。如果他們不是瑪莎航空的飛行員,那他們為什麼會開這架飛機,為什麼瑪莎航空又會有他們的緊急聯係人電話?”
卓桓的手向後抬起,他手指曲起,用指節用力地敲在白板上。
“你應該先問,這架神秘的飛機,既然不屬於瑪莎航空……”.
“為什麼它叫瑪莎123。”
***
蘇格蘭,東洛錫安郡。
福斯灣的南岸,是一片廣袤無垠的平原。泰恩河從其中穿流而過,如同鑲嵌在碧綠大地上的白玉長帶,月光徐徐灑下,便泛起粼粼的波光。
自泰恩河的沿岸向西,大約走兩公裡,懸崖峭壁上,一座巍峨古樸的城堡屹立在浪尖之上。
這是一座巴洛克式風格的古城堡,灰黑色的外牆壁麵記載著它經受風吹雨打的煊赫曆史,門柱旁一處深邃的炸裂缺口,是十四世紀時它被敵人攻擊留下的英勇痕跡。
城堡裡的某間屋子內,壁燈映著昏黃的光。
門外走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這人走得又快又急,皮鞋踩在古堡的磚塊上,發出噠噠的聲響。但他明明焦急瘋了,走到門口卻突然停了下來,輕輕地敲了敲門,得到屋內人的允許才能入內。
“請進。”
鏤花的大門被推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赤紅著雙眼,說道:“先生,夫人已經確認過了,是……是傑拉爾少爺。”
高高的大落地窗前,滿頭銀發的特呂弗先生閉上了雙眼。
管家道:“先生,是否要為您準備去沙夫豪森的專機。”
“不用了。等他回來吧。”
管家啞著嗓子,終於忍不住說:“可是先生,傑拉爾少爺已經不在了啊!”
特呂弗先生的目光穿過冰冷的金絲眼鏡,回頭看向他,冷淡地說:“所以我是說,等他的屍體回來。”
***
瑞士,沙夫豪森,小鎮醫院。
沙夫豪森的小鎮醫院從沒接待過那麼多客人,白天它被記者們團團圍住,等到Lina將記者都打發走,它才恢複往常的寧靜。
醫院三層的ICU病房門口,瑪莎123航班的機長裡昂?洛林安靜地躺在病床上。他全身的皮膚幾乎被燒爛了,找不到一處完整的皮膚。連眼皮都被燒焦,露出恐怖的眼球血管。
醫生也很想為他包紮傷口,不至於讓燒傷的表皮暴|露在空氣裡,但這樣等於加快他的死亡。燒傷的部位全都潰爛流膿,隻要紗布碰上去就一定會黏住,一扯就是一大片血皮。
血水和膿水流了滿床。
醫生說他的生存簡直就是一個奇跡,然而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熬過今夜,又能活幾天。他還昏迷不醒,但或許昏迷才是對他最好的結局。因為他隻要醒來,就必定會遭遇到此生經曆過的最可怕的疼痛。而這種疼痛一定會伴隨他注定沒有多久的餘生,直到他死去。
ICU病房外是他的妻子和女兒,兩人早已哭得沒了力氣,坐在椅子上互相依偎。
伏城走到醫院三層時,看到的便是母女二人相擁睡去的模樣。他站定腳步,看了許久,終究還是不忍心吵醒這兩個好不容易獲得安寧的人,他下了樓,來到負一層。
停屍房的門口,特呂弗夫人靠在Lina的懷裡,渾身顫抖,低聲抽噎。
伏城走上前,蹲下身子,柔聲地說:“很抱歉打擾您夫人,請您節哀。我是UAAG的調查員,也是Lina的同事。目前我的同事們都在檢查飛機殘骸,以及調查瑪莎航空的信息。我們對兩位飛行員的職業有一些疑惑,所以卓桓……Patrick讓我來對飛行員家屬進行一些詢問,想看看能否從你們這兒獲得線索。”
特呂弗夫人無力地看了伏城一眼,她想要開口,可是哽咽的嗓子令她沒法說出話來。
這時,Lina沙啞的聲音響起,伏城抬頭向她看去。
“問我吧,特呂弗阿姨並不知道傑拉爾的情況。伏,你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問我,關於傑拉爾近幾年的事,我大概是世界上最清楚的人了。他在航空公司留下的緊急聯係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