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麥飛安排的車, 已經是淩晨。
UAAG眾人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去麥飛工廠,而是先去酒店。
車上,連蘇飛都看出卓大爺的心情似乎很不妙。事實上卓桓每天都不像心情很好的樣子, 隻是今天他的臉色格外不好,尤其在Lina說完那句話後。
蘇飛小心翼翼地問道:“Lina,RIP是和家裡人關係不好麼。”
一開始說來洛杉磯,卓桓就非常不情願。要不是麥飛總設計師雷納先生親自給他打電話, 不用懷疑,他絕不會來這一趟。現在他抵達洛杉磯的消息被家人知道, 又是這番反應。
伏城悄悄地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卓桓雙臂環抱,頭向後一仰, 靠著車後座閉目休息。蘇飛的聲音壓得極低, 可車廂就這麼大,必然落入了這個男人的耳中。他卻仿若未聞, 不發表一點意見。
Lina看了卓桓一眼,笑著回答:“你覺得呢。”
蘇飛一頭霧水。
下了車後, 老約瑟夫無語地拍了拍朋克少年的腦袋, 道:“你的腦子都貢獻給智商了麼。親愛的Fly, 你用你的腦漿想一想,既然Reid的家就是洛杉磯, 那他現在跟我們一起去酒店, 而不是直接回家……你覺得, 這家庭關係能好?”
蘇飛:“……”
“卓老師和他父親關係不好麼。”伏城說道。
卓大爺早已雙手插著口袋,大步一跨,進了酒店大門, 壓根沒打算和自己的同伴多說一個字。
對於伏城的這個問題,蘇飛和老約瑟夫也十分好奇, 紛紛看向Lina。
Lina蹙著細眉思索片刻,然後笑道:“應該算不上不好吧。Patrick叔叔是個很有趣的人,從來不生氣,至少我從小到大就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他……嗯……要是有一天你們見到他,我想就明白了,他是位真正的紳士,各種意義上的。”
20個小時的飛機,橫跨十六個時區。
在酒店休息一天,倒了時差後,第三天上午,麥飛派車來到酒店門口,接眾人前往位於伯班克的麥飛工廠。
接待他們的是一位穿著西裝、滿麵笑容的中年男人。筆挺的淺色西裝熨帖得整齊乾淨,一頭金發用發膠抹了向後,發量卻很稀疏。他在第一重門禁處等著眾人,見到卓桓後,他彎腰笑道:“Patrick先生。”
接著,他自我介紹起來:“各位UAAG的同事,早上好,我是麥飛公關部的約翰尼?伯克利。接下來由我帶大家進入工廠。”話音落下,他拿出自己的工作證,刷開了第一重門禁。
眾人乘車再往前,又過了三道門卡,終於抵達一座高大寬敞的紅棕色頂棚廠房。
卓桓挑挑眉:“在E3?”
約翰尼點頭,熱情道:“對,麥飛F475neo的重修計劃,大多是在E3廠房改造的。”
對卓桓來說,這個地方,簡直是了若指掌。
麥飛的大多民航客機都在此設計研究。
數千人的設計團隊,在伯班克研究一架架飛機,他們花了十幾年、二十年的時間,設計出它。最終,在此建造出第一架試飛機。當這架飛機經過數以百計的成功飛行後,就會再投入到麥飛位於美國南部的飛機製造工廠,進行大規模的批量生產。
麥飛伯克利工廠,是所有麥飛飛機誕生的搖籃。
進入工廠後,入目所見,便是一架高大的麥飛F475。
之前卓桓說F475是一架中型客機,這是和F485、波音777相比。事實上,它同樣是一架巨無霸大飛機,最低載客量有200多人。
穿著白色實驗服的設計師和工人們圍繞著這架飛機,不停地采集數據,在電腦上進行分析。見到卓桓一行人時,他們紛紛停下動作,投去眼神。然而麵對這位曾經的麥飛總設計師,他們並未有更多的言語和反應,又繼續回到工作崗位上。
一切都井然有序,以最高效率運轉。
伏城看了卓桓一眼,隻見他雙手插著口袋,神色淡定,並無任何表情。
沒有激動,也沒有懷念,有的僅僅是近乎無情冰冷的平靜。
老約瑟夫:“之前我們在飛機上看到資料上說,第一次的試飛,F475neo的起落架報廢了,輪胎也直接爆了。這就是那架neo麼?”他視線下滑,“它的輪胎似乎是完好無損的。”
約翰尼微笑道:“因為我們已經更換過了輪胎,報廢的起落架目前放在實驗室裡,請跟我來。”
乘電梯來到三樓,便到了實驗室。
透過寬大的鋼化玻璃,隻見一間實驗室裡,兩個穿著實驗服的設計師正對著一隻巨大的、炸裂的輪胎進行詳密的掃描和檢測;另外兩間實驗室裡,放的則是被巨大撞擊力撞得徹底扭曲的緩衝支柱。
老約瑟夫:“輪胎和油氣緩衝支柱……就隻有這兩個嗎?”
約翰尼朝他露出笑容:“是,隻有這兩個。起落架的收放係統和轉彎係統已經確認過,沒有問題。”
卓桓淡淡道:“輪胎的變形量和過程效率是多少。”
“這種問題他怎麼可能知道。”一道肅穆滄桑的男聲響起,眾人紛紛轉首看去。隻見實驗室的門口,一位穿著白色實驗服,戴著護目鏡的白發老者大步走進。他的目光在卓桓身上停留了一秒,接著轉首看向玻璃後的航空輪胎:“變形量是31.65%。”
約翰尼?伯克利在一瞬間站直了身體,彎下腰,恭敬道:“雷納先生。”
除了UAAG的五人,實驗室裡,所有實驗員也放下手頭的工作,朝他鞠了一躬:“雷納先生。”
當托爾?雷納進入實驗室後,伏城的視線就一直凝視在卓桓身上。
他清晰地看見,卓桓的身體僵了片刻。
似乎是不自覺的,雙手從口袋裡抽了出來,神情也不再那麼輕蔑淡漠。卓桓“哦”了一聲,又問:“使用新型的縮比複合材料,又大幅減少了升力的能量損耗,降低飛機的總重量……最後卻在降落的時候爆胎了。Wow,怎麼做到的?”
這個問題在來洛杉磯前,UAAG眾人就心存懷疑了。
飛機飛行,最危險的永遠是起飛和降落。
NTSB的數據報告顯示,空難致死事故中,有32%發生在起飛階段;44%發生在降落階段。
一架數十噸重的飛機,它從高空中降落著陸的那一刻,雖然已經儘可能降低空速,但那可怕的重量和速度,依舊創造出一個手持鐮刀的死神,站在跑道上等待收割生命。
數十噸的重量和140節的速度,也就是260km/h的時速,想要安全降落,飛機的起落架就是重中之重。
首先是輪胎。
飛機的輪胎選用的都是航空子午線輪胎,具有極高的抗壓、抗熱、抗摩擦等能力。
然後是緩衝支柱。
輪胎再厲害,也不可能支撐一個數十噸的巨無霸高速撞擊地麵,真正起到關鍵作用的,是起落架上方的緩衝支柱。
目前,大多民航客機用的緩衝支柱都是油氣緩衝支柱。它由汽缸、節流孔板、油液等組成。
卓桓:“更輕的重量,在速度沒有提升的前提下,飛機落地對起落架的撞擊力是變小的。也就是說,起落架所需要的負荷變得更小了。然後在這樣的情況下……緩衝支柱被撞成了廢鐵,輪胎也爆裂了?”
托爾?雷納看著自己的學生,良久,他冷哼一聲:“兩年不見,你這種無禮的樣子是一點都沒變!”
卓桓漫不經心地說:“我隻是在詢問您問題,而且是一個隨便從航空專業拉一個大一學生,都能提出的最簡單的問題。甚至不需要找專業人士,大概是個腦子沒問題的正常人,都會覺得這個起落架報廢得非常不合理。”
雷納:“和它的機翼改造有關。”
卓桓沉默片刻:“保密資料?”
雷納:“保密。”
卓桓:“不能說麼。”
雷納先生犀利無情的目光直視著自己曾經的得意門生,冷笑著反問:“你是麥飛的設計師麼。”
卓桓閉上了嘴。第一次,被人諷刺,而不是他嘲諷彆人。
實驗室裡有久久的寂靜。
直到一道輕緩的聲音打破沉寂:“所以雷納先生,您要我們來,是想讓我們做什麼呢。”
眾人紛紛轉首看向他。
伏城站在卓桓的身旁,UAAG的眾人之中,朝這位嚴肅古板的頂級設計師問道:“UAAG是空難調查組織,我們的工作範疇是找出空難發生的原因。現在您自己已經說了,這次‘空難’的原因是新飛機的機翼設計問題。除此以外,您對所有的數據都進行保密,不能公開,那我們也沒法在擁有數據的基礎上,提供有效的支持和改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