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師父的聲音之後,唐淑月不著痕跡地鬆了一口氣。
原因無他,隻要清微真人站在這裡,荊山派弟子就不會有什麼值得害怕的事。隻要站在那個男人身邊,他自然會承擔一切,而不必擔心自己被穿什麼小鞋。
“這就是你的苦肉計?”宗靜忽然明白過來,“你存心要用自己的傷勢激怒你師父?”
“這隻是順便,”唐淑月誠懇地回答,“你沒聽過物儘其用嗎?”
切磋中受傷不過常事,擺到台麵上也隻能說一句學藝不精而已。唐淑月還沒強到可以在宗靜的攻勢中能夠毫發無傷的地步,傷筋動骨也是在所難免。
但清微對外一向不是什麼講道理的人,何況唐淑月第一戰原本可以不用這麼辛苦,林宴和也不必與黎昭拚個你死我活。
雷聲漸止,一位布衣男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高台上,站在了道遠真人的身後。仿佛原本就站在那裡,而且站了很久,無端嚇了人一跳。
雖然台下許多第一年來參加青雲大比的年輕人並不認識這位荊山派宗主,但聽到身邊的交頭接耳也明白來人的身份,當下都偷偷摸摸地探出靈識想要近距離觀察。
但讓他們大失所望的是,傳說中的那個清微真人,和凡間普通男子沒有什麼兩樣。穿著一身半舊不舊的布衣,固執地留著一撮新潮的小胡子。周身的氣息收斂得完美無缺,乍看起來不像是什麼一宗之主,倒像傍晚提著鳥籠出來遛彎的老大爺。
“師兄。”玉華真人匆忙站起身來,卻被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隻能站在原地不動了。
原本纏鬥在一處的林宴和與黎昭驟然分開,二人雖並未分出勝負,但心裡對彼此劍術修習的程度都有了大概的了解。
林宴和看了一眼高台上的清微,隨即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站在對麵的黎昭身上:“師兄可要認輸?”
黎昭言簡意賅:“再來。”
“你今年可來晚了,清微。”洞庭山山主撚須微笑。
“宗內出了點小岔子,所以來得遲了些。”清微對他回了個笑,一掌拍在了道遠真人的後背上,“沒想到不過晚來半刻,這是讓我瞧見了什麼?”
不過四百進二百的小比而已,
便讓荊山派排名前二的選手成為了對手互相搏殺,眼見必然要淘汰一個。自己的關門弟子還和去年輸了的舊敵撞在一處,一時間打得難解難分。
說抽簽過程中岐山派沒做手腳,清微才懶得信。
荊山派宗主那一掌看起來平平無奇,像是熟人之間的寒暄和招呼,卻隱隱含了一分劍氣。道遠真人喉間一甜,氣血倒流,一瞬間便漲紅了臉。
他自知二人修為有彆,但也不想在天下修士麵前丟臉,強行平定了體內亂竄的氣血之後要站起來:“我……”
“方才抽簽的時候,你就坐在他旁邊?”清微並不理他,轉頭去問玉華真人。
同時他將手放在了道遠真人的肩膀上,又將其摁進了座椅裡。道遠一時間困在扶手間動彈不得。
“是。”玉華真人頷首。
“可有看見些什麼奇怪的舉動?”清微慢悠悠地問,“比如抽了不該抽的簽?”
“不曾。”玉華真人聲音溫柔,令人信服,“道遠作為一派之主,想來也不會做出這等有辱斯文的齷齪小事。”
洞庭山山主“噗”的一下笑出聲,坐在一旁的衡山派佛修低頭,連道“阿彌陀佛”。
“是嗎?”清微真人牢牢地盯著玉華真人,似乎想在她臉上找到一些熟悉的神情,但最終失敗。
最後他漠然地回過頭,鬆開了按在道遠真人肩膀上的手:“那你便下去吧。這裡有我,你可以不必坐在這裡了。”
連續不斷的金屬斬切聲響陡然停止,連過三百一十九招的黎昭和林宴和終於分出勝負。林宴和敏捷地往後一退,將自己被斬斷後在空中飄飄蕩蕩的那一截袖子撈入掌中。
“多謝師兄賜教。”他散漫地一抱拳。
黎昭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林宴和最後一劍自下而上挑裂了他的前襟,在道袍上留下一道貫穿全胸的裂口。當時隻要林宴和的劍再進一分,毫無疑問便會刺入黎昭的胸膛。
“不必。”他重新抬起頭來,“你確實在劍術上有極高的天分,這一點毋庸置疑。”
“多謝黎師兄誇獎。”林宴和笑嘻嘻地再一抱拳。
“看見了嗎,你們林師叔最後那一劍,並非是什麼高深的劍術。”池寧風帶著他兩個弟子在競技台邊看著,
“甚至離暄你現在也可以勉強用出來,便是無涯劍訣的第二層。”
“那是一樣的劍法嗎?”俗話說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鬨。齊離暄如今的劍術知識還遠不夠支撐他看懂這一場荊山派傑出年輕一輩之間的較量,隻能跟著池寧風的解說試著去理解:“明明那一劍,看起來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招式。”
“劍訣是死的,握著劍的人卻是活的。”池寧風耐心地教導著自己的大徒弟,“無涯劍訣一共不過九層,當然不可能囊括天下所有劍術。但劍握在人的手裡,便擁有了無數可能。一招劍訣或許可能擁有十幾種甚至上百種變式。”
“但隻要這一劍的真諦不變,它依然是無涯劍訣第二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