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淑月與之之見過不止一次。
當初在東陽劍莊,唐淑月和蘇染原本計劃帶走的孩子隻有先天劍體齊離暄。但齊離暄堅持要把之之一並帶走,說他倆是相互扶持著一起長大的人,不能把對方丟下。如果之之不能去荊山派,那麼他也不要去。
雖然蘇染不是很能理解這麼點大的孩子要怎麼相互扶持,但唐淑月心裡一動,想起當初臭著一張臉背自己下山的林宴和。蜿蜒曲折的山路,少年寬闊溫暖的後背,腳下被踩斷的樹枝發出清脆的斷裂聲響。枯黃的竹葉片翻卷著落在林宴和的肩上,被唐淑月拈起來扔掉。
經年的記憶忽然被人驚醒,如同一張蒙塵的琴被人撥動了琴弦,一瞬間塵土飛揚。
“那就帶上吧,”唐淑月彎腰捏了捏之之的臉,“荊山派還不至於少了一個小孩吃飯的碗。”
當時的唐淑月察覺到了靈獸袋裡小狐狸全力的抵觸,但也以為隻是因為自己初見麵就拿了它的糖去哄之之的緣故。
但即便如此,唐淑月也未曾想到,等他們再次相遇,小狐狸會顯得這般如臨大敵。
怎麼都不像是為了一塊糖的模樣。
“這是怎麼了?”唐淑月伸手去把它抱在懷裡。小狐狸卻並不如往日那般乖順,在唐淑月懷裡探出一個腦袋,露出自己的牙床,似乎在對之之進行恫嚇。
“上次之之來的時候,對它做了一點不太禮貌的事情。”林宴和考慮到某些靈獸的自尊心,難得說話委婉了些。
之之從林宴和身後走了出來,害羞地笑一笑。
“不禮貌的事情?”程溪時是何等人,思維瞬間發散出去,在千萬種可能中一下子正中紅心,“這狐狸是個男孩子?”
“應該是吧。”唐淑月倒不太關心這種事情,畢竟她也清楚妖獸開了靈智之後與人族無異,自然也有羞恥之心。她不至於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親自動手去驗證。
但說起來平時小狐狸蹭著她翻滾撒嬌的時候,唐淑月似乎也不是一點都沒看到……
“那之之怎麼會在這裡?”唐淑月強行終止了自己的思緒。
“說是和池師兄走散了,但是記得這個客棧,所以走到這邊來等著看能不能碰到宗
內子弟。”林宴和淩空畫了一道符,字跡在符紙上緩慢顯形。
下一秒符紙迅速燃燒起來,在空氣中化為虛無,去往池寧風下榻的客棧。
“不記得自己的客棧在哪裡,但是記得師叔住在哪裡?”程溪時打量著之之,“我怎麼不大信呢?”
“先吃飯吧,”唐淑月止住程溪時,“正好之之也沒吃晚飯吧,不妨吃完飯再說。”
池寧風速度很快。他帶著齊離暄再次登門來找自己的小徒弟的時候,陳掌櫃還沒來得及把唐淑月拜托的晚飯菜肴上齊。林宴和不太餓但是有些口渴,喝完了唐淑月房內的茶水。唐淑月正在給之之布菜。程溪時叼著一根啃完的雞腿骨頭,若有所思地盯著對麵正在認真吃飯的之之。
之之察覺到了程溪時的目光,從堆成小山的飯碗後抬起臉來。
“篤篤”,池寧風在打開的門上敲了敲。
“師兄。”林宴和早就察覺到了池寧風的存在,抬起下巴朝之之那裡揚了揚,“你徒弟。”
“麻煩你們了。”池寧風正要進來,原本在太行山裡找人找到頭暈眼花的齊離暄甩了甩腦袋,搶先一步奔到之之身旁,開口就是責備:“你怎麼到處亂跑?我和師父一轉眼就不見你人影了。”
林宴和與唐淑月對視了一眼,程溪時眉毛越揚越高。
“對不起。”之之放下筷子,手放在腿上,顯得無比乖巧,“我一不小心走到一條窄巷子裡,回頭的時候你們都不見了。”
“能從池師兄靈識探知範圍內跑掉,之之也確實是個人才。”唐淑月慢吞吞地說,“齊離暄,你要落後了。”
“我哪有落後,我至少能做到不讓師父為我操心。”齊離暄下意識頂撞了回去,隨即他也發現哪裡不對。
但他並沒有當場問出來,而是閉上了嘴,臉上陰晴不定。
“我們回去吧。”之之拉著齊離暄的袖子,小幅度地晃了晃。
“給你們添麻煩了。”原來一直沒出聲的池寧風疲憊地歎了口氣,“我還以為自己這個小徒弟出了什麼事,原來是在你們這裡。”
太行山地廣人稀,深山野林之處也不缺少一些極其強大的妖獸。池寧風原本擔心這孩子是被下山的妖獸偶然遇見擄了去,但太行山
中的霧氣卻又能屏蔽修士的靈識,急得池寧風幾乎要把這太行山全部翻過來找一遍。
“來都來了,就是添幾雙筷子的事。”程溪時熱情地反客為主,“正好這孩子飯還沒吃完,不妨坐下來一起吃?”
“不了……”池寧風還沒說完,程溪時已經拉住旁邊上菜的陳掌櫃,“麻煩再添兩副碗筷。”
這一頓飯吃得各懷鬼胎。池寧風早已辟穀,也不貪這些口腹之欲,不過略嘗了幾口。齊離暄到底還是個還在長身體的孩子,雖然心裡本來存著心事,剛開始沒什麼胃口。但挖了半碗飯之後很快來了食欲,吃得比之之還快。
之之吃得專心致誌,偶爾會停下來發一會兒呆,不知道在想什麼。但很快又開始重新吃了起來。
唐淑月很輕很輕地歎了口氣。
吃完飯後三人告辭而去。程溪時說是不打擾林宴和二人獨處,又打開窗跳了出去。原本一直縮在房間角落盯著之之的小狐狸若無其事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從箱子後麵轉了出來。
“來得遲了,沒你的份。”林宴和揀了半個切開的鴨頭,在小狐狸眼前晃了晃。渾身雪白的銀狐不屑一顧地彆開了臉,眼睛卻不能不追著那半個鴨頭轉來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