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街道沒什麼人,大約留下的修士都去看比賽了。林宴和與唐淑月走在石板道上,熱烈的陽光擁抱著所能照射到的一切,很快就把林宴和身上沾染的那點濕潤氣息蒸發殆儘。唐淑月的靈識從他衣襟旁繞過時,能觸摸到那種溫暖的乾燥感。
“你不覺得奇怪嗎?那個鄭西流。”唐淑月忽然說。
林宴和沒想到她還在想鄭西流:“嗯?”
“你都沒有做到的事情,他倒提前破境了。”唐淑月若有所思,“若是他當真對打敗你執念深重,結嬰的時候要怎麼從自己的幻境掙紮出來?”
“在今天之前,我也不清楚鄭西流原來這麼想打敗我。”林宴和聳聳肩,“我本以為他挺灑脫一人,自有自己的追求。誰知道他在一直盯著我。”
“我從前一直以為,鄭西流沒能結嬰的心魔在於顏蘇青。”唐淑月搖搖頭,“今日看來,似乎又並不是這樣。”
“顏蘇青,”林宴和念一遍這個名字,“就是你先前說過的鄭西流家小青梅?”
“已經去世兩三年了。”唐淑月歎了一口氣,“我也是聽程溪時說的,說是一位漂亮又溫柔的女修,隻可惜執行任務的時候沒能認出救助的孩子是妖魔化身,最後被妖魔一爪穿心。”
“我還以為鄭西流
這些年對顏蘇青情深義重,所以一時想不開心魔暗生結不了嬰,還在感慨鄭西流真是難得的情種。”唐淑月看了一眼林宴和,“結果看這架勢,多半還是因為你。”
“我怎麼覺得你有些失望?”
“也不是失望,隻是有些惆悵。”唐淑月低聲說,“死的人已經死去,活著的人還要繼續向前。我不是當事人,不能對鄭西流的選擇置喙什麼。”
“隻是不知道若是顏蘇青泉下有知,知道鄭西流沒過幾年就尋了同門派的師妹為配,她會怎麼想。”
修士的生命遠比凡人更為悠久,閉關十幾年幾十年也是常有的事。因此短短幾年對修士的壽命來說,不過滄海一粟。
也正是因為如此,唐淑月才不能理解鄭西流的選擇。心愛之人忽然死去,當真是這區區兩三年便能忘個乾淨的嗎?
林宴和知道她在糾結什麼,他正要說些什麼,身前忽然投下一片陰影。午後的陽光將來人的身影拉得很長,長長地拖到唐淑月二人的腳邊。
“宴和。”玉華真人聲音柔婉。
“玉華師叔,”林宴和行禮畢,“師叔找我有事?”
唐淑月跟著依葫蘆畫瓢行了個禮。
“我是來借人的。”玉華真人微微一笑。
“借人?”唐淑月看向玉華的眼睛。
“是的。”玉華真人向唐淑月伸出一隻手,眼睛卻還看著林宴和,“我想借淑月一用,不知宴和你可否答應。”
“師叔這話說笑了。腿長她身上,她愛去哪裡去哪裡,怎麼也輪不到向我借。”林宴和往旁邊邁了一步,遮去了唐淑月的身形,“即便我答應,也要看她本人的意願。”
“不過是請她去我房內喝杯茶罷了。”玉華真人啞然失笑,“宴和你何必如此如臨大敵,怎麼也不像要答應的樣子。”
雖然先前並未明說,但林宴和唐淑月二人對玉華先前抽簽時的偏向心知肚明。雖然不明白玉華為什麼這麼做,可也不會把她當成自己人。
“如果師叔煮的茶夠好,我也不是不能去。”唐淑月在林宴和身後探出腦袋。
林宴和低頭看向唐淑月,唐淑月朝他擠擠眼。
和唐淑月闊朗的房間布局不同,玉華真人所在居所中間被牆隔斷成兩間,雖然
實際麵積並不比唐淑月的更小,但無端顯出幾分局促。
唐淑月掀開簾子進來,一眼便看見大開的鏤空木窗。這間客棧和醉春風相比,和太行山相距更近。窗外浸在奶白霧氣之中的山林顯出深碧,伸手便可掬一捧山嵐洗臉。
而玉華真人坐在窗下,風爐上的茶壺開始冒出熱氣。戴著半張雕花麵具的女修往這邊看過來,笑容很淺。
“師叔真是好雅興。”唐淑月讚歎了一句,隨即將簾子從身後放下。
玉華真人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示意唐淑月坐在自己對麵。
“師叔今日請我喝茶,就真的是請我喝茶?”
玉華真人伸手一招,茶壺憑空飛來,帶出一長串的白色蒸汽。唐淑月勾了勾手指,原本由水蒸汽液化而成的小水珠便飛入她的手中,彙成盈盈一滴。
“淑月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玉華真人聲音溫順。
“沒什麼,隻是有些奇怪。”唐淑月把玩著手中的茶水,“以前在山中的時候整日清閒,也沒見過師叔請我喝過。”
“如今青雲大比事務眾多,師叔反倒想起我來了。”她意有所指。
“其實請過你許多,”玉華師叔伸手拿起唐淑月麵前的黑瓷茶盞,“不過你當時年紀太小,大約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唐淑月重複了一遍。
“小孩子記性不比大人,忘記也是常有的事。”玉華真人安撫她,“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那我忘記的許多事情裡,包不包括玉華師叔你的長相?”
作者有話要說:十分感謝推我文的小可愛,人生中頭一遭。
我之前晚上睡覺前去搜了看了一眼,興奮到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