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有話不妨長話短說,”林宴和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想來前輩也不能離開洞庭太久吧。”
“話說得這般體貼,”螣蛇笑容古怪,“好像你不想快點結束談話去探望你師妹一樣。”
隨著林宴和的身體開始逐漸吸收奔月的力量,他的視力也開始逐漸恢複起來,已經能模模糊糊看出螣蛇的身形,和對方臉上不懷好意的神情。
隻是血液堵塞後再流動的速度太快,導致他眼球有一些發痛。
“確實如此。”林宴和從善如流地承認了,“不過為前輩考慮這一點,也不完全是假的。”
崇明殿外的結界是螣蛇所設。若他還處於當年的巔峰狀態,完全沒有設下結界的必要。一旦有外人試圖接近偷聽,即便是修煉到化神期的巫九,也不存在任何瞞過螣蛇的可能性。
但螣蛇的身體正在逐漸衰敗,以致他不敢百分之百確保這一點,何況這荊山派臥虎藏龍,連應該滅絕了萬年的魔族都有。
“方才那位宜川姑娘,應該是魔族。”
“前輩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林宴和訕笑。
“還不至於無聊到這中程度。”螣蛇聲音忽然嚴肅,“我想問你,剛才那把劈了羅天醒的劍,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昔日魔界被指天劍毀滅,結界被太阿神力擊碎,魔界被卷入空間裂隙中。同時指天也被玄龜盾震碎,化作三柄普通的長劍,就此消失在萬年前的那段風月裡,並無一人知道它們的去向。
螣蛇也是在一名劍修的噩夢中,才發現了其中三分之一的下落。
“大概是六七千年前的事情了,有一個劍修進入了我的柴桑秘境,最終被自己的心魔所困。”螣蛇回憶起過去的時候,語氣也是平淡的。對他來說,時間大概是最不值錢的東西,隻會徒增痛苦。
被困在柴桑穀的這萬年中,螣蛇日日經受著不同陰暗情緒的折磨,曾不止一次有過自戕的想法,最後都忍耐了下來。
正是因為這足夠的忍耐,螣蛇才能見到程溪時,最後也得到了打破幻境的機會重返人間。
“當時我的精神狀態也很不好,所以沒有去管他的死活,眼睜睜看著他死在了我的幻境中。”螣蛇神情冷漠,“但我沒想到,他死了之後,他的心魔也並沒有消散,而是變本加厲地開始折磨我。”
而那名劍修的心魔,是自己道侶的死亡。
六千年前,一名中州劍修帶著自己道侶出海遊曆,半途中遇到了一場颶風。最後這對道侶被迫在一座島嶼上落腳,等待暴風雨的離開。
在這座島嶼上落腳的時間中,他們看到了每一名劍修的終極夢想。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出現在這對疲憊的愛侶麵前,告訴他們這裡埋葬著天下第一神劍太阿的碎片。萬年前指天劍在破壞魔界的時候被玄龜盾震成三截,失去了原來應該具備的神力,變成了三截普通的長劍:逐日、奔月、追星。”
“萬年前妖魔大戰,魔君羽淵被暗算身死,帶著神器逐日靴墜入海中。神器逐日靴化作了一座島嶼,魔君羽淵的屍體就藏身在這座海島中,卻沒有一個人能找到具體在何方。”
“海島客人若是想要得到這裡埋葬的神劍殘骸,就必須經過海島主人的考驗。若是不想得到神劍,他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老頭也不會為難他們。”
林宴和沉默地聽著。
“劍修的道侶是一位體修,對所謂的神兵並沒有太大的**,但指天劍對所有劍修來說都是無法拒絕的誘惑。於是劍修勸說他的妻子不要離開,試一試也未為不可。也許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場機緣,可以幫助劍修突破三十年修行的瓶頸。”
“然後他妻子在考驗中死去了?”林宴和問道。
修真界中將道侶稱作妻子的人很少,螣蛇難得多看了林宴和一眼。
“正是如此。”
神劍自有它的驕傲,即便成了斷劍,擇主要求依然高不可攀。六千年前的那位劍修終究沒能通過考驗,反倒被島嶼中殘餘的魔氣纏上,逐漸出現了魔化的跡象,為神劍所察覺。
“他夫人身為體修,自然肉.體力量要比這位劍修更為優秀。按照你們修士的說法,應該到了不動明王的境界,已經修煉出了一顆七竅玲瓏心。”
說到這裡,螣蛇忽然停下了。
無數次午夜夢回,外界修士的幻境便會將螣蛇困入其中。他在這位劍修的心魔中徘徊了六千年,這六千年中劍修的心魔幻境從來沒有改變過,螣蛇卻也從來沒有一次能靠自己從這個噩夢中醒來。
風中鹹鹹的海水氣味一下子明顯起來,海島上的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空間出現了大片大片的龜裂,那是幻境在崩潰的跡象。
中年男子遲鈍地低頭,隻見愛妻一閃身擋在了自己麵前。風韻猶存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痛苦,隨即皺紋迅速爬上了那張光潔的嬌顏。
瞬息之間,姿容秀麗的女修便已經開始老去。從三千青絲到白發蒼蒼,不過也隻是幾個呼吸的功夫。若不是七竅玲瓏心的存在,逐日劍吸收生命力的的速度隻會更快。
是我害了她嗎?
劍修迷茫地想,卻不能確切地明白發生了什麼。他顫抖著去拉愛妻的手,最終隻摸到了滿手的鮮血。
一柄金色的長劍貫穿了妻子柔軟的胸膛,插在了那顆全心全意愛著他的心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