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卷過太行山的霧氣,登天石上的青雲一百已然換了人選。除了第一名林宴和依然不變之外,其餘位次或多或少都有了變動。結束比賽的修士三三兩兩地散去,也有同門弟子商量著要不要先不回山出去玩兩天的。
唐淑月用書蓋著臉,躺在登天石上曬太陽。
她因為柳泉的話選擇來了中州,自然也打聽到了仙人指路的傳說。據說登天石如果遇到未來飛升有望的年輕修士,會出聲指點一二。然而即便唐淑月得了青雲十六名,站在登天石麵前,它依然不發一言,像是每一塊平常普通的石塊一樣。
這使唐淑月很惱火,然而終究無計可施。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唐淑月眼前一亮,蓋在她臉上的書被人揭了下來。她睜開眼睛,隻見張揚恣意的少年坐在自己身旁,含笑看著她。
“……恭喜你,又是第一名。”
“這有什麼好恭喜的。”林宴和說,“去年我已經是第一了,總沒有一年過去不僅沒半點長進,反而退步的道理。”
“然而這麼多修士從四海之內趕來,不過是求一個你不退步的名次而已。”唐淑月撇撇嘴,“既然已經得到了,也彆太不把它當回事,看起來很欠扁。”
“誰氣你了?”
“我沒有生氣。”唐淑月瞪了他一眼。
自始至終,唐淑月都沒有奪回那本被林宴和拿走的書,他猜到應該不是什麼非常機密的雁門山功法,順手打開翻了翻。
然後他愣住了。
“怎麼是空白?”
“你看著是空白嗎?”唐淑月坐起身。
林宴和敲了敲封麵,書被風“嘩啦啦”從第一頁卷到最後一頁:“難道你看起來不是?”
“以前是這樣,現在不完全是了……自從遇見你之後。”
從有記憶開始,唐淑月懷中就一直有一本無字天書。她也從來沒有質疑過這本書的來處,一直將它帶在身邊。
十五年,這本書沒有一點變化。直到前幾日唐淑月若有所悟,拿出來看了一眼,忽然發現整本書不同頁數分彆浮現出了三個名字。
林宴和,蘇染,秦星雨。
他們出現的頻率各不相同,但毫無疑問林宴和出現的頻率最高,而且蘇染和秦星雨出現的頁數互不重合,林宴和倒是從頭貫徹到尾。
唐淑月知道蘇染是誰,她在賽場上見過兩次。與林宴和相比,蘇染身上無涯劍的劍意更重一些。林宴和到底是林震陽的兒子,用劍的方式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他爹的影響,沒有荊山劍那種一去不回的不管不顧,更多了幾分遊刃有餘張弛有度。
但她不明白,為什麼這本書最後的部分,依舊是空白的。
“你這幾日有什麼安排嗎?”唐淑月抬頭。
比賽結束之後,陸陵說孫元睿邀他去洞庭山玩幾天,隨後便回海內西南,還問唐淑月要不要一起去。然而唐淑月因為沒得到登天石的認可一直耿耿於懷,婉拒了陸陵之後一直待在洞庭山裡,自己和自己較勁。
“這是一個邀請?”林宴和凝視著她的眼睛。少年的情意如烈火一般灼灼燃燒,即便是木頭做的心腸也不能完全無動於衷。何況唐淑月不是木頭,她本身便是火焰。
“是。”
鑄劍師沉默不語。
他早看出這幻境對林宴和來說不是什麼問題,逐日問心,問的是對方是否有使自己認主的資格,那便是要求對方內心絕對純淨無暇,澄澈光明毫無陰影。
過於片麵短暫的幻境無法考驗出一個人的本性,逐日劍便將幻境中的時間調快,抹去他們的記憶,讓他們從初生時重新開啟另一種可能的人生。修士在其中渡過的時間是真實存在的,他們當真在幻境中又活了一次,每個選擇都是由他們親手做出。
這也是唐淑月能察覺出不對,卻無法質疑自己人生的根本原因。她在這個幻境中長大的記憶是真實存在的,雁門山的唐淑月就是她自己。有記憶佐證,一個人當然無法質疑自己。
一旦修士在逐日問心中產生負麵情緒,不與島殘餘的魔氣便會滲入其中,將這點微弱的負麵情緒波動放大。如果修士不能抵禦魔氣的入侵,便會徹底墮落在幻境中死去,化作島上千千萬萬怨靈其中之一。
先天劍心道心通明在這種曆練中有著天然優勢,很容易便能看破幻境醒來。鑄劍師不明白,以林宴和的資質,他為何到現在還沉溺在這幻境中無法自拔?
“是我看走眼了嗎?”他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