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2 / 2)

好在,苦日子,總算都熬過去了。

貴妃打量著皇後神色,輕輕用帕子壓了壓嘴角,“娘娘到了那邊,可不要恨錯了人,臣妾隻是想拿回臣妾該得的,從來不曾對不起娘娘。”

“彥兒該睡熟了,妾得過去陪著了,他中間醒來看不到妾,會鬨呢。”

說著起身,微微抬手行了個禮,離開前問皇後:“娘娘還有沒有話對妾說呢?姐妹一場,娘娘有什麼心願,妾聽著。至於陛下,娘娘就不用擔心了,臣妾會好生伺候的。”

皇後看著燭光下貴妃光彩照人的臉,很美。她身邊的人都美,第一等大侍女,自然也是極美的。

就是真討人厭啊,她都要死了,還要聽她這樣一席話。

做個明白鬼,也好。

隻是,她是不是明白鬼,她都厭惡這個張瑾瑜。

皇後一開口先咳了兩聲,才慢慢道:“本宮不喜你。”

這句話讓張瑾瑜一直說不出哪裡不自在的心覺得暢快了一些,一向謹慎的人不自覺露出了一點笑,但她的笑容很快消失了。

因為皇後接著道:“所以,你成不了皇後,你的兒子也成不了太子。”

皇後的聲音孱弱又輕,但語氣裡卻是她一貫的驕縱和篤定。

她一直這樣,想要什麼就理直氣壯地要,想說什麼就理直氣壯地說。她想要的東西都得到了,她說過的話,就是陛下再惱怒也都幫她實現了。唯獨一件事,陛下食言,帝後決裂。這人就是這麼任性,做了皇後還是如此任性,讓人厭惡。

此時張瑾瑜臉上肌肉控製不住地抖動,不過是垂死之人的放話,她這樣告訴自己。卻覺得背脊發寒,汗毛倒豎。

一路走來的鎮定被皇後一句話輕易擊碎,張瑾瑜努力撐著麵色,卻控製不住露出端倪,她一貫輕聲細語,溫柔平和,此時卻連聲音都尖了:“你以為自己還是當年盛寵不成?”話裡的嘲諷毫不掩飾。

可張瑾瑜這個人,露了情緒,就是輸了。四平八穩嫻熟端莊的張貴妃,居然也會這樣刻薄的嘲諷,這才有趣。

總端著,讓謝嘉儀總有種想抽她一巴掌的衝動,隻是可惜,手上沒勁兒。這會兒看她變了臉色,謝嘉儀才覺得胸口呼吸都順暢了些。

她又咳了兩聲,喊嬤嬤要喝水。被伺候著喝了兩口水,才轉頭對依然愣在一邊發寒的貴妃道:“本宮是活不久了,但你可以等著看呀,本宮的話——從不會落空。”語氣裡依然是往日的天真驕縱,好像說的並不是立後立太子這樣要命的大事。

人都走了以後,皇後要紙筆。

陳嬤嬤想勸,這麼晚了,明天吧。她還是為皇後拿來了紙筆。

皇後靠著陳嬤嬤掙紮著寫下了給陛下的最後一封信,封在了陛下送她的十六歲禮——那支玉簪中。

十六歲的坤儀郡主拿著玉簪,好奇道:“為什麼要帶機關?”她不明白,自己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要藏在簪子裡給太子哥哥看。

十八歲的太子淡聲道:“給你就拿著,哪裡這麼多為什麼。”

十六歲的小郡主第一次用玉簪給太子傳遞信息,要吃城外那家老字號海棠糕,吃到的時候笑嘻嘻道還真的好用。

二十二歲的皇後第二次用玉簪,她這一生恣意妄為,所說從來都是所想,她不需要演戲,因為她想要什麼,說出來就會有。

第一次做戲卻是對著她曾以為自己死都不會騙的人。

幾行字裡是說不儘的情意,是當年那個小郡主對死的懼怕,她說起當年吃藥的苦,不過都是為了最後的兩句話:

貴妃害我,以合歡誤我。

三哥哥,我不要貴妃的孩子為太子。

她輕咳著封好玉簪交給陳嬤嬤,她是扳不倒太後了,合歡的事怎麼查都不能是太後做的。那麼就推給貴妃吧,看貴妃得意,她就生氣。即使是這麼疼愛貴妃的太後,也隻能看著貴妃頂鍋,太後大概是最不想讓水落石出的人。

外麵雪又緊了。

皇後又嘔出了兩口血,卻握著嬤嬤的手,不讓她再去端藥了。

“嬤嬤,藥太苦了,我這輩子真的吃夠了。”

“嬤嬤,我是看不到明年的海棠花開了。”

最後的時刻,皇後還是握著嬤嬤的手,氣若遊絲:

“嬤嬤,你們幾個等到陛下回來就好了。”信中她托了陛下,這些事他還是會做的。

陳嬤嬤看著自己從小帶大的主子,含淚笑著點頭,想讓小主子放心。

她看到小主子笑了,笑起來還是當年那個張揚的紅衣郡主,一個小皮鞭使得虎虎生風,明明身手不咋地,最愛說的卻是那句“我身手倒是好得很”。動不動就要行走江湖,可她偏偏選擇了這重重深宮。

她的小主子最後一句話是:

“嬤嬤彆哭,我這一輩子,活得……很快活……現在……我要去見父親……母親……和哥哥了……還有舅舅……他們……一定……很想我。”

這天大胤皇後薨逝。

這天連下了幾日的大雪徹底停了。

這天千裡之外北境親征的陛下打了酣暢淋漓的勝仗,經過北地重鎮肅城,一身殺伐之氣的陛下,難得停駐很久,最後買了城北門的海棠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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