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2)

“貴妃到!”

和昭陽宮的衰落忙亂形成對比的,是貴妃華麗的儀仗,垂著頭大氣不敢喘的宮人 ,前麵是光彩照人的貴妃,身後的奶娘抱著玉雪可愛的大皇子。

陳嬤嬤一看到大皇子,眼皮就是一跳,貴妃這是要皇後的命啊。誰不知道,皇後見不得大皇子。半年前,沒有人能說得清楚壽康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采星說就是大皇子把二皇子推入水裡,壽康宮人一口咬定是兩個孩子打鬨,二皇子失足落水。

貴妃對陳嬤嬤還是尊敬的,畢竟貴妃給皇後當了七年侍女,當年都是在陳嬤嬤的教導下辦事。

“嬤嬤如果願意來臣妾的錦繡宮,臣妾再高興沒有了。”誰都知道皇後隻怕就是這兩日了,昭陽宮的不少宮人都已經謀了去處。

陳嬤嬤峻刻的臉上沒有表情,“老奴,不是什麼人都配使的。”

這話無疑是當眾打了貴妃的臉,本就噤聲的宮人們頭垂得更低,一時間偌大昭陽宮沒了人聲,隻有燭火晃動。

貴妃卻是經過事兒的,並不動怒,隻是含笑看了陳嬤嬤一眼,轉而道:“聽著裡麵動靜停了,大約是娘娘身體緩過來了,臣妾去看看娘娘,嬤嬤總不會不放心吧?”

“老奴不敢。”

貴妃踩著端莊得體的步子朝著內室走去。

陳嬤嬤抬起老眼看著貴妃的背影,跟在後麵也過去了。

陳嬤嬤托著皇後娘娘的後背,幫娘娘重新靠坐起來,她的手摸到的是一把骨頭,陳嬤嬤沒有表情的臉上抖了一下。

聽到皇後讓她們都出去,要跟貴妃說說話,嬤嬤並沒有猶豫,帶著人就出去了,隻有她始終守在寢宮門口,這樣皇後萬一叫人她好能及時進去。

貴妃張瑾瑜看向皇後,已經衰敗憔悴到這個地步,眉宇間還是難得的風流靈動,即使懨懨的,也還帶著不以為意的尊貴之氣。好像一國皇後落到這個地步,謝嘉儀也並不多放在心上一樣。

皇後的恣意囂張,真是病都壓不住。

身上搭著的依然是一件千金的白貂皮,殿裡擺著的是陛下專為她開爐燒得紅釉,貴妃一件件看過來,最後落在她腕間似乎隨意籠著的透藍色青金石手串上,這是隻有進貢才有的,最好的珠子被挑出來串成了手串送到皇後宮裡,這樣稀罕的物件,於皇後也不過是病中戴著罷了。

反觀貴妃倒是素淨多了,不過是頭上兩根玉簪,耳上兩個羊脂玉耳墜,腕上兩個鐲子水頭倒是不錯,但也不是什麼稀罕物。

“怪道人家都說昭陽宮奢華,皇後奢侈,臣妾也算見識了。”

皇後聽到這話笑了,輕輕咳了兩聲,眼皮子都沒抬:“你早該見過……跟了本宮這麼久,卻還是說出眼皮子這麼淺的話。”說完又輕咳兩聲。

貴妃臉色依然溫和,眼角卻抽動。

她看著到了現在依然帶著懶懶貴氣的皇後,突然低聲道,“娘娘大約不知道吧,二皇子自打出生就體弱,並不是懷胎時娘娘養得不好,而是娘娘身體裡有合歡……”

貴妃看到皇後終於變了臉色,呼吸也急促起來,連連咳嗽,收回了探出去的身子,重新坐得筆直端莊。

皇後對進來的陳嬤嬤擺手,讓她出去。

陳嬤嬤瞥了貴妃一眼,還是出去了。

皇後也是今年才知道自己身體裡有服用合歡的跡象,是陳嬤嬤找的宮外的名醫,說她服用宮中秘藥合歡至少兩次,就怕不止兩次。

合歡,名字很好,卻是宮中用來給女子絕育的藥。元和帝時期狠狠查處銷毀過,從此合歡在宮中絕跡了。沒想到,她卻不知什麼時候服用過不止兩次。

“娘娘不用這樣看著臣妾,娘娘不喜歡臣妾,但到了陰曹地府倒也不用把這筆糊塗賬記在臣妾身上,臣妾不曾害過娘娘。娘娘為誰不喜,娘娘自己該清楚。妾,也不過是讓娘娘當個明白鬼。”至死都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子,多麼讓人厭惡啊。

在這深宮中人人都是汲汲營營,在這人世間,人人都不容易,怎麼偏偏有人能這麼好命,可以恣意到死。臨死了,還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好像她苦苦拿到手裡的,都是這人不稀罕的一樣。

怎麼會有這樣讓人厭惡的人呢。

貴妃看著皇後娘娘身上滑落的白貂皮,臉上依然端雅溫和。

“娘娘及笄之年,就已經在長春宮裡第一次服用過合歡了。論理說,該是不能有子嗣的,但大約還是不能讓人放心,次年生辰,以及娘娘的大婚之日,長春宮又給娘娘服了兩次。”

長春宮是還是德妃的太後居處。

“都這樣了還能有孕,可見陛下也是為了子嗣費了心的,隻是縱然調治,娘娘也生不出健康的孩子了。”

隨著貴妃的話落,寢宮燭火跳了一下,燭光暗淡了一些。

夜深了。

皇後攥緊貂皮的手慢慢鬆開,原來太後是一直不喜自己啊,可笑自己曾經把太後當成親人。她四歲沒了爹娘兄弟,之後就在謝家遠房族人中輾轉流離,一直到六歲從北地來到皇宮,才重新感覺到家的溫暖和大人的寵愛。

皇帝舅舅疼她,但畢竟是個男子,不及女子細心。德妃就是那個最細致的女子,像看護眼珠子一樣照顧她.....卻原來從一開始,都是假的。

想到婚後第二年開始為了子嗣日日吞的藥,那兩年她幾乎是泡在各種藥裡過來的。坤儀郡主嬌氣怕苦,宮裡誰不知道呢?可皇後不能怕苦啊,她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必須要有子嗣,皇帝不可以無子。

那兩年吃的藥真苦啊,那種即使反著胃嘔出來也要再煎下一碗喝下去,直到不再嘔出來,日日如此,籠罩著苦味的絕望又希望著。過去幾年了,再想起來,皇後嘴裡還是泛著苦,胃裡還是止不住抽搐。

合歡。

原來她的及笄禮有長春宮德妃親手繡的祈福經,還有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吃下去的合歡。她的十六歲有太子殿下親手雕的白玉簪,還有那晚再次吃下的合歡。

“娘娘看臣妾是個奴婢,卻不知道臣妾曾經才是太後娘娘定下來的太子妃。”如果不是七歲那年的抄家滅族,她才是太子妃,才是順理成章母儀天下的皇後。

“臣妾打小跟陛下一起長大,在娘娘還沒來到京城的時候,臣妾就是陛下的玩伴了。”太後的姐姐嫁給大族張家,她張瑾瑜是當時內閣大學士的女兒,才不是什麼婢女奴才!她是張家精心培養的太子妃,是大學士張家的千金小姐,是陛下的嫡親表妹。

可是這麼多年,卻要低頭給眼前人做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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