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郡主的回答沒有遲疑,直截了當。讓柳嬤嬤腦子一蒙,她隻是要個宮人過去說話,甚至都不是郡主身邊的貼身宮人,也不是如意這樣海棠宮的大總管,是一個對著她——長春宮領事嬤嬤拔刀了的明顯以下犯上的小太監,郡主居然連想都不想就拒了?
她看向謝嘉儀的目光,依然帶著被拒絕後的怔愣。好一會兒,她才徹底反應過來,郡主為了一個小太監徹底給了她這個老嬤嬤和她身後的長春宮沒臉,當著三個宮這麼多下人的麵。
柳嬤嬤的臉慢慢漲紅了:“郡主,這個奴才當時對著老奴就要打要殺的,娘娘想叫過去問話,郡主當真不肯?”
宮裡這樣的事兒也不是沒有,主子之間哪怕私底下恨不得把對方撓爛,見麵的時候還是平心靜氣一臉笑,都是借著奴才來表態,這個被用來表態的奴才要是做得過了,哪個不是直接把奴才丟出來,不過打一頓,陛下慈和,誰還敢打死人不成?
誰知郡主根本是油鹽不進:“我的奴才自然是遵我的命,他要是連我的話都不聽,我才要打死呢。嬤嬤覺得我的奴才做得不好,那就是我做得不好了,要不你帶我回去給娘娘交代清楚?”
這誰敢?柳嬤嬤連著碰釘子,碰得胸腔裡都是怒氣,但那顆高高在上的心卻灰了。她強笑著說了句,“老奴不敢”,說著退後重新扶住了鳴佩。
謝嘉儀哼笑了一聲:“不僅這次,就是以後,沒我的命令,我海棠宮的奴才哪兒也不準跟著人去!”
說著還笑吟吟問太子:“殿下,你說這樣好不好?”現在有舅舅在,她自然都保得住。以後.....以後的事兒,她需要太子殿下的金口。想到這裡,謝嘉儀看向徐士行的目光熱切了一些。
徐士行對著她那張笑吟吟的臉,過了會緩聲道:“自然是好。”
他看到她聽完自己的回答臉上的笑更燦爛了,轉身對著自己海棠宮的奴才:“還不謝恩!不僅本郡主護著你們,咱們的太子殿下也護著你們!”
順杆爬的速度讓徐士行嘴角抽動了一下,果然是她。
海棠宮的奴才一片喜氣洋洋,跪下來朝著郡主太子就謝恩。尤其是步步,得意地再次看向一邊站著的柳嬤嬤和鳴佩,卻不防如意看過來,他覺得皮一緊,趕緊恭恭敬敬垂頭,再不敢亂看了。
一直到人都離開了,院子裡就剩下謝嘉儀和徐士行。
上次一起站在這裡,還是海棠花開得正好的時候。現在,這株海棠隻剩下光禿禿的樹乾枝椏了。
徐士行負手看著,好一會兒才輕聲喚道:“昭昭,我今天很歡喜。”
謝嘉儀心說這算是打了一場事關重大的朝局勝仗,換我我也歡喜.....她摩挲著小鞭子,開口道:“我罰了殿下屋裡的人,殿下沒不高興就好。”
徐士行轉身看向她,一字一頓道:“我沒有屋裡的人。”
謝嘉儀無所謂哦了一聲,心說那還不是早晚的事兒。
這聲散漫的“哦”聽得他無名火起,可也拿她沒有法子。半晌,他還是忍不住問了:“昭昭,為什麼?”為什麼幫他。這本是他們之間根本無需問的話,可此時他偏偏想問。他和謝嘉儀之間的距離,竟然已經這樣遠了。
“您是太子,我郡主也得燒您的熱灶。”謝嘉儀輕甩著小鞭子回。
“東宮早不是熱灶了。”在這之前,誰看不出來熱灶已經不是他東宮了。
“那我就燒錯了唄。”
徐士行看著一臉混不在意的謝嘉儀,恨得咬牙,心裡卻依然有地方暖得一塌糊塗,真是氣也不能氣,笑也不能笑。這就是她。
“昭昭,彆怕。”
“我從未怕過。”謝嘉儀的小鞭子啪一聲甩在了一邊堆起的假山石頭上。
“二皇子和四皇子,我會護住你的。”
謝嘉儀立即:“我倒不用殿下護著,隻是殿下好歹記著今天的話,護住我府中的下人。”就算你報了我的恩了。
徐士行咬著牙根道:“你放心。”
就聽謝嘉儀突然笑了,笑聲真的如銀鈴一樣,灑落這個黃昏籠罩的園子。她笑著說:“殿下,承諾都是不容易的,但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殿下的承諾,我記下了。”這次,可彆再把自己的話吃了。
“孤不會食言。”徐士行甚至不知謝嘉儀到底疑心他什麼。即使是鳴佩的身份,他也爬疏過整個過程,絕不會有人知道。
謝嘉儀再次笑了,含著些許譏誚,卻肯定對方道:“確實,太子乃大胤儲君,怎會食言。如此,我滿府下人也算終身有靠。”
徐士行立於斜陽,隻覺他似乎真的有些看不懂謝嘉儀了。不過,他總覺得,他們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能夠從長計議。他想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忙過這段時間,他一定會好好弄清楚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十一月的到來徹底把京城帶入了寒冬,早上起來的步步搓著手原地蹦躂,看著廊簷下掛著的冰溜子,踩著石台去夠,還沒摸到,遠遠看到如意過來,忙哧溜下來,笑嘻嘻上前。
“哥哥,郡主今天是不是要去府裡。”天一冷陛下又病了一陣子,郡主這個月都留在宮中,白天忙著探看陛下,陪著陛下說話解悶,晚上帶著如意采月看幾處地方送來的賬本子。
錢瑩瑩生了個兒子,洗三和滿月郡主都大辦了一場。孩子母親給孩子取名叫“佐”,郡主直接請了旨意,給這孩子賜皇姓“徐”,可把錢家那一門人都驚到了。驚得錢老爺連著三晚沒召小妾,一個人在書房裡背著手轉圈,他這才看明白郡主並不是借著他這個女兒跟人瞎胡鬨,這是真把他這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女兒放在眼裡了。
他簡直納了悶了,他這麼多聰明能乾的女兒,一個比一個漂亮。就這個原配生的嫡女,天天悶頭悶腦的,連個話都不會說,下麵人都能欺負她,要不是還有個奶嬤嬤鎮著,隻怕她的嫁妝都能被下人偷走一半,就是長相也隻是清秀,到底哪裡就入了郡主的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