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入了郡主的眼,他還真得考慮一下,宋子明這邊.....也許他不用這樣下死力地巴結著了,不說自己送過去的銀子,就是前段時間他的一個妾還給宋子明那個小星叫什麼的送了一套上好的珍珠頭麵,上頭的珍珠最大的那顆有龍眼大。這也是他的意思,他把第二個女兒嫁過去本來就是為了籠住宋子明的,結果這個女兒偏偏把蘇煙的丫頭給打了,兩房鬨了起來。他這邊供給宋子明花用的銀子光今年就幾千兩,那邊這個寵壞的女兒就給他惹事,得罪宋子明的心頭肉乾什麼,這不相當於給他往下漏銀子,白使了。
結果為了這個頭麵,夫人也跟他鬨,鬨騰得錢老爺腦殼兒疼。
看這個架勢,如果能攀上郡主,宋子明.....算什麼東西,娶了他的女兒,還把一個外頭買來的捧得跟寶一樣,真以為他錢大為一點意見都沒有!
海棠宮裡如意瞅了步步一眼,“這一年經的事兒也不少了,你怎麼還是一點都不穩當。”
步步吐了吐舌頭,“哥哥,郡主都說了我還小。”步步是最小的一個,還不到十四歲。又是一張討喜的娃娃臉,隻是身上的工夫卻是打小被宮裡一個老太監拿最陰邪的法子逼著練出來的。後來老太監死了,步步得罪了人,不過是有些太監的醃臢事兒,看上了俊秀的步步,偏偏他不從。這人認了儲秀宮一個管事太監為乾爹,幾句話就要了步步半條命,郡主和如意看到步步的時候,他已經被席子裹了,就等天黑抬出去扔亂葬崗呢。
對於郡主說的任何話,如意從來沒有不同意見。即使他並不認為十四歲還小,但郡主說了小,那就是小。
“我要替郡主去見一見兩個生意上管事的,接下來幾天都是你跟著郡主。”
“咱們要回府了?”步步驚喜。
如意似笑非笑看著他,步步趕緊收了驚喜,又吐了吐舌頭,趕緊保證:“我肯定好好當差的。”
如意這才轉身也抬頭看廊下的冰溜子,又到年底了。
又快要到年底祭祖的日子了。
如意身上的沉默也影響到了步步,他也跟著沉默了。
謝嘉儀回府的第二天,就在自家的茶樓前遇到了陸辰安。
陸辰安穿著玄色大氅,越發襯得眉眼如墨,麵色蒼白。他看到隻帶著步步一人的謝嘉儀,愣了一下,然後遠遠地抬手躬身一禮。
這是從大覺寺賞月那晚,他們第一次見麵。
似乎是一陣寒風過,陸辰安偏頭握拳抵唇不住咳嗽。謝嘉儀顧不得發愣,忙帶著步步上前,急得團團轉:“你要不要緊啊?要不要看太醫?要不——”
陸辰安這才止住咳嗽,“這裡風大,在下正要去茶樓坐坐。”
“哦哦,我也要去茶樓呢。”
本來看到人就覺得異常羞恥的謝嘉儀已經做好了打過招呼轉身就跑的準備,卻不知道怎麼回事又跟陸辰安一起坐在了廂房中,正是謝嘉儀專用的廂房,上次請教南方河道就是在這一間。
廂房裡暖融融的,燒得是無煙的紅螺炭,點的是氣味清淡香甜的海棠香。
這些日子謝嘉儀根本不讓自己想到陸大人,她差一點就要染指陸大人這件事,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尤其是陸大人的表妹還那樣好,雖然隻是那天短暫的接觸,謝嘉儀就已經意識到那是一個好姑娘,表麵看起來像張瑾瑜一樣端莊安靜,但卻是跟張瑾瑜這樣裝模作樣完全不一樣的好姑娘。
是真正的“端莊婉約”。
人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哪裡有她這個跋扈驕縱的妖怪插入的份兒。關鍵她還誤了人家兩人的相見,差點搶了人家的姻緣。天呢,前世陸大人一直到最後都是那個唯一死站她這個皇後的人,她卻差點阻了他跟前世他念了一輩子的人的緣分。
關鍵,謝嘉儀坐在那裡忍不住摳弄著桌角,她本來就要喜歡上胡姣那個姑娘了,可當她知道胡姣是陸辰安表妹的時候,謝嘉儀立即對那個無辜受累的姑娘不待見起來。她意識到,自己對胡姣升起了厭,簡直一眼都不想多看她,聽人家好好說話都忍不住想發脾氣.....
母親劄記上說:人人心裡都住著一隻醜惡的獸,我們要做的就是看好它,關住它,然後有一天消滅它。
那天剛剛經曆大驚大難的胡姣堅強而美好,可對麵的謝嘉儀卻看到了自己心裡那隻醜惡的獸探頭了。
她貴為郡主,當知道胡姣就是那個表妹的時候,她羨慕她。
或者說——嫉妒她。
繼而排斥她。
使人送走胡姣的謝嘉儀,覺得害怕。她在陸辰安麵前扮演了那麼久的端莊溫婉,就像個笑話,她好像非要把自己擠進一件並不合身的衣裙,狼狽不堪。而在她狼狽的時候,陸大人說她很好。陸大人的篤定,讓謝嘉儀真的以為自己很好。
可轉天她就見到了那個不需要硬擠,即使狼狽都溫婉從容的原主。她穿著粗布衣衫,她的頭發亂糟糟垂落,她穿著貴重的披風透著一種局促。她跋山涉水而來,是為了成就一場遇見。
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可謝嘉儀卻那樣嫉妒她。
她有她的陸大人。
而她謝嘉儀費儘力氣,也不過是個妄圖撿漏的小醜。結果正主還在,讓她的撿漏倉皇狼狽地收場。
謝嘉儀迷迷糊糊想著這些,她想自己該非常漂亮得體地寒暄,然後離開。她該讓茶樓掌櫃熱情招待陸大人,陸大人始終都是陸大人。
她抬眸去看對麵的陸大人,陸大人卻看著身前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