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2 / 2)

因為他們從未見過這樣不管不顧鋪天蓋地的雨。

多雨的南方都沒見過這樣不要命的雨。

外麵冒雨進來的人,身上儘管披著蓑衣,也已經濕透了,更不要說傘了,早幾日傘就撐不住了。

一瞬間所有人都看向他,他甚至沒有抹掉臉上的水,隻說了一句:“這樣雨勢,堤壩最多還能撐三日。”

後麵坐著的人豁然站起來,說話已經帶上了控製不住的顫音:“郡主府的人呢?咱們快把人家請進來!”這時候還管什麼王家國公府義婢,屋外轟鳴的雨聲已經把他們都嚇破了膽,儘管沒人說,所有人都在心裡明白一件事:這雨,不會停。

“郡主府的人已經撤出兩淮了,留了告示,挨家挨戶貼得到處都是。”

“撤了?”怎麼就撤了呢?

“什麼告示?”

“想活命,逃,遷出兩淮。”

“遷?怎麼遷?”他們的房屋家產都在這裡,他們的學堂書堂店鋪根基都在這裡.....屋子裡一片安靜,突然有人哭了起來,嗚嗚咽咽混著外麵沒完沒了的雨聲,仿佛悲兆,讓人心頭發毛。

郡主府的人收到回複的時候已經是九月中了,南方早重新被從沒見過的雨季籠罩,天空好像破了個大洞,沒頭沒腦的雨水不停歇地澆下來,似乎永遠不會結束。很多驛站都停了下來,就是非常緊急的情報在這樣的條件下也慢了下來,郡主府私信也慢了下來。

壽犇一看完信就說了一個字:“走!”

此時經過快二十天的雨,他們早已經沒了原先對兩淮百姓的憤怒,永不停息的雨已經證明了他們郡主府的正確和清白。可——他們救不了兩淮,郡主信中對他們的要求就是離開兩淮,告知百姓,保命為上。

壽犇從郡主的信中就明白這雨不會停。

此時兩淮百姓都圍著官府和王家大宅,讓他們給個說法。走?不到最後,誰也舍不得走,這一走就是背井離鄉,他們的土地、田產、養的雞鴨.....都沒了。

兩淮王家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他們不是有那麼多人算過嗎?不是算過說兩淮堤壩二十年內都不需要修嗎?一定會沒事吧,一定會沒事的.....舍不得家業又惶惶不安的百姓等著王家和官府給他們希望,他們可都是為了百姓敢得罪上頭權貴的人呀,他們一定也會為百姓想辦法的。

這日已經是九月底,雨依然沒有一絲一毫停下來的意思。

百姓們近乎絕望地圍著官府和王宅,突然不知道誰說了一句:“王家已經偷偷搬走了!”人群突然就亂了起來,王家大門被驚恐的百姓破開,瘋狂憤怒的百姓從外院經過重重門到了內院,果然主要的幾房主子都已經不在.....

王家的遷走,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兩淮地區迅速亂了。

哭天搶地中的百姓開始帶著早就收拾了一半的家當,或趕馬車,或牛車板車,拉著老的抱著小的,拖家帶口往外跑。有那些舍不下家財的,還在爭分奪秒把家中被子櫃子往已經不堪重負的車上塞,邊塞邊落淚,淚水混著雨水,這可都是一年年攢下來的。這被子、櫃子,都是全家人舍不得吃喝一點點攢下來的。不能扔,扔了還有什麼呢.....

孩子們早已被恐慌氣氛感染,不斷有孩子哭起來,家長的巴掌能止不住自家孩子的哭聲卻止不住彆家的。有老人看著家裡又是塞箱子又是塞半袋子糧食,甚至連孩子都趕下去讓跟著車子跑,看著兒媳婦罵罵咧咧不高興的臉,慢慢爬下來,強笑著說:“你們走吧,我老了,我看家。”兒子還要勸說兩句,可老人坐的位置很快被一個大木箱填滿了,很快牛車重新滿滿當當起來。

小偷小盜這時候也出來了,讓本就一片混亂的地區更亂。不時有人哀嚎,“咱們的盆被哪個殺千刀的摸走了”“銀子,銀子沒了”“我的嫁妝箱子不見了”.....這可是舉家逃難,帶不走的東西都沒了,很多人抱著這個舍不下那個,於一片緊張大雨中忙亂著。他們還拿著當時王家和官府的宣傳安慰自己呢,他們兩淮的堤壩是當年修得最好的......

聽了郡主府最後勸告,第一時間選擇逃命的人才出了兩淮沒多遠,就聽到“轟”一聲巨響。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張惶回頭。

他們臉上帶著難以描畫的表情,有的人是驚恐,有的人臉上是一片空白。他們就這樣扶老攜幼,拉著牛車驢車,在這一瞬間都回頭看向兩淮方向——他們的家鄉。

不知道最先是誰,但突然間哭喊聲就響成一片,似乎漫天遍野都是。一片哭喊中都是“決堤了”“淹了”“全都淹了”“什麼都沒有了”“死了,都死了”.....

兩淮相鄰的地區早已經做好了準備,還是有水漫過來。他們穿著蓑衣挽著褲腿,站在沒了小腿的泥水中,看著就在一個月前還被他們羨慕著的兩淮百姓,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他們哭天搶地.....

有個婦人喃喃道:“我女兒女婿帶著兒子搬到你們那兒了.....”都說要想孩子有出息就去兩淮,那裡有免費的書堂學堂......說著她好像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女兒女婿逃出來了嗎?.....她很快也加入哭天搶地的人群,哭著打聽有沒有見過她女兒女婿的,還有她才七歲的外孫,“比一般小孩子都高一些,穿著袍子,跟個小秀才一樣的娃娃.....”有沒有逃命的人見過.....

其他人都默然不語看著這些拖家帶口、扶老攜幼的——,就在剛剛,他們有了新的身份——災民。

傾盆大雨還在下著,無知無覺,無情。

他們都成了災民。

兩淮周邊府縣,這些一個月前才往官府鬨事的百姓此時都是後怕,他們當時都恨自家官府沒有膽子,恨郡主跋扈不聽人言,修什麼沒用的勞什子堤壩,讓他們的孩兒沒有免費書看,沒有免費學堂上.....可現在,他們看著隔壁人間慘劇,突然一個接一個都跪了下來,呼喊著老天。

“這是老天保佑,派了郡主下來!”

不然他們都將跟兩淮地區百姓一樣,不止他們,幾乎整個南方都將跟此時的兩淮地區一樣。

哭嚎中響起了一片新的帶著後怕的哭喊:“郡主是大胤福星!”“天降郡主,救我百姓!”“坤儀郡主,大胤福星!”

在轟轟的雨聲中,免於災難的在哭也在笑,逃出一劫的慶幸中交織著巨大的後怕,他們已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們唯一知道的就是跪在一片雨水中呼喊著救他們於天災的郡主。

“坤儀郡主,大胤福星!”

南方的災情傳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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