擰得謝嘉儀微微覺得沮喪,她覺得自己可能永遠擰不乾這件上襦和長裙。
陸辰安回來,把山腳撿的乾柴放在一邊,這才看向陽光下跟兩件外衣生悶氣的郡主,還在不依不饒擰著濕衣服。她整個人籠在自己青色外袍中,顯得愈發小了,琉璃一樣的人,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他的視線落在她已經發紅的手上,連自己才擰乾的外袍袖口都重新浸了水,長長的袖子垂落在她的手背上,隻勉強露出兩隻細白小手。
陸辰安蹲下來,一言不發幫她把過長的袖子挽了好幾折,微微露出她的手腕。又接過她手裡的外衣,拿到一邊略微用力,擰乾裡麵的水。
謝嘉儀就見嘩嘩的手順著陸辰安的手流到了地上。
然後看著陸辰安蹲在柴火邊彎腰,也不知道他怎麼辦到的,一會兒就點起了一堆火。火堆的位置離她不遠不近,正是能夠感受到暖融融的火,卻又不會覺得烤著的距離。
火堆旁的陸大人三下五除二架起了她的外衣,在火旁慢慢烘烤著。
暖意讓謝嘉儀舒服得歎了口氣,心道陸大人就是無所不能,話本子上就是這麼寫的。河灘上一時間很安靜,隻有流動的河水和身後山林不時的鳥鳴。
謝嘉儀沒話找話道:“陸大人,你在翰林院都忙些什麼?”
“臣不比郡主,臣不忙。”
謝嘉儀舔了舔嘴唇,她想起來了,陸大人好像還在生她的氣。她摳著身上外袍的袍角,悄悄看了眼火光旁的陸辰安,努力揣測著他在氣什麼。
陸辰安慢慢往火裡加了兩根柴,慢慢道:“一年了。”
“啊?”謝嘉儀表現出搭話的熱情,可她沒聽明白,又不敢貿然胡扯。
“郡主自然不記得。”
瞧這話說的,謝嘉儀心道這還能好好聊天嘛,你不說什麼事兒,我哪能記得。我又不是你們,一個個過目不忘,我記住點東西多難.....她努力破解著主動說話的陸大人這個“一年”的信息。
陸辰安轉頭看到謝嘉儀非常努力思考的臉,慢慢吐出口氣,“一年前,郡主突然改了主意。”
“哦。”一年前.....一年前她改了什麼主意來著.....
“大覺寺,郡主改了主意。”陸辰安輕輕撥了撥火,火苗往上躥了躥,讓謝嘉儀覺得更暖和一些,陸辰安卻轉頭看向她,輕聲問道:“臣能知道郡主到底為什麼改了主意嗎?”
謝嘉儀愣住了,她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對。
可奈何人家腦子好使的是一竅通則百竅通,到謝嘉儀就需要時間慢慢思量,通了一竅再吭哧吭哧去打通下一竅,還不一定能思量通。造化給了她高貴的身份,然後拿走了她好用的腦子。
陸辰安轉頭重新看向燃燒的篝火,他低頭抿唇,好一陣子無言,突然道:“郡主,如果你要選秦執禮、羅成之流,不如選臣。”
他說話的時候隻是靜靜看著火苗,並不看旁邊的人。
他覺得自己頭隱隱痛著,可是他終於說出了想說的話。如果郡主選他們,那他也可以啊,不如選他吧。
謝嘉儀幾乎不明白陸辰安的話,待她慢慢明白的時候,如轟雷掣電一般。
她覺得自己弄錯了陸大人的意思,一定是。這可是陸大人啊,這可是那個為了表妹至死未娶妻的大理寺卿陸大人,半生孤苦,碎了滿京城多少閨閣少女的一片芳心。
謝嘉儀嘴唇不受控製的顫動,她愣愣看著火堆旁屈起一腿坐著的陸大人。
陸大人就是不轉頭,隻安靜地死死地看著跳動的火苗。
謝嘉儀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而火光旁的陸辰安此時臉色異常的蒼白。
謝嘉儀還沒來得及斂住自己那顆異常跳動著的心,就聽到陸大人輕聲道:“人來了。”話畢,一團溫暖的東西飛入謝嘉儀懷中,她伸手抱住,是已經烘乾的外衣。
陸辰安已經背朝她站起身。
她換上自己的衣服,輕聲道:“陸大人。”
陸辰安的心隨著這聲陸大人就是不受控製的一跳,他慢慢轉身,看到少女懷中抱著他的外袍,向他伸出手。
陸辰安背在身後的手再次握起又伸開,這才探身接過他的外袍。
他總疑心,就這麼些時候,外袍就染上了她身上香甜的味道,若有若無的,讓他微微頭暈。
他穿上外袍,起身朝前方看去,已經可以看到出現的人影。
越來越多人的動靜,可見來搜找的人為數不少。
陸辰安看清了走在前麵的幾個人,都是相熟的,終於放下心。轉頭去看謝嘉儀,這是他和她獨處的最後一次機會,他再次說出那句話,“郡主,他們都可以的話,臣也可以。”
隨著這句話,陸辰安眼前一黑,整個人都昏了過去。
已經近前的人又喊又叫,嘴裡都是“郡主”“陸大人”,呼啦啦的人流朝著這裡奔過來。謝嘉儀也顧不得腳還隱約疼著,忙咬牙到陸辰安身邊,抱起他的身子,讓他頭部靠向自己,她這才摸到陸辰安腦後一片黏膩。
謝嘉儀一震,拿過手,隻見手上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