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1 / 2)

西門就在眼前。

一切的哭聲喊聲,包括老道的念念有聲,謝嘉儀都再聽不見。猶如身處不見底的煉獄,她隻能看見前方的——西門,西門也在一片血紅中模糊成一片。可她死死看著前方,朝著那個方向一步步前行,到最後是——爬行。

在爬入西門城樓的瞬間,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撕裂了。她無法形容那種痛,也許五馬分屍,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她要出西門。

天有能耐就讓她死,如不能,她要——出西門!

天要她趴著,她偏偏要站起來。天不讓她前行,她偏要出西門!謝嘉儀幾乎像帶著一身粉碎的骨頭一樣,搖搖欲墜站起了身,血紅的眼睛隻看西門。

當謝嘉儀踏出西門那一步的時候,所有的痛楚突然憑空消失,就像它們憑空而來一樣。

城門後的老道猝然抬頭去看天,朗朗白日,但他卻看到帝星動了。

“這不可能.....\老道念念有詞,“這絕不可能!”

他再次向帝星方位看去,看到有小星隱現,有衝天蔽日之勢,五方避讓。一直平靜看著世間蒼生掙紮的老道陡然有癲狂之態,嘴裡喃喃的都是:“聖天子要再次現世了.....師兄做到了.....師兄做到了!”

當年師兄下山預言了大胤五世而斬的命運,那個預言的另一半是:異族突起,群雄相爭,這塊土地將陷入長久亂世,生靈塗炭。這樣多年,師兄一直在尋找改變的哪怕一線生機,可擁有帝王命格的任何一人都是碰不得動不得的。

直到出現一個願意給出全身帝王血的人,他隻求送一人重入此間輪回。

隨著晴空隱現的星宿再次褪去,癲狂的老道漸漸平靜,他的視線落在了西門前血染青衣的女子身上。

最後,老道的視線落在了前麵女子的腹部,久久無法移開。“聖天子現世——師兄做到了.....”

在旁人看來,神神叨叨的老道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原來天命真的可以改,師兄是對的,自己才是錯的!可他無限悲憫地看向前麵的郡主,可是她最想要的,終究還是——不可能。

他看著郡主,仿佛透過郡主看到了他那個同樣執拗的師兄,為了這一線生機,他天賦異稟的師兄碎了自己的元魂道骨,早已身死道消。

如意在郡主踏出城門的那一刻上前扶住了她,謝嘉儀噗噴出了一口血。她卻顧不上彆的,把手中染血的令牌遞給如意,“你去!”

所有莫名的怪事,所有的屏障都消失了,一切又恢複了正常。

謝嘉儀看著如意持著令牌順利縱馬向前,她終於笑了,暈倒前她喃喃道:“陸大人,今生我隻想與你白首。”她沒有辜負父母教導,沒有辜負兄長的犧牲,她沒有對不起自己皇族的身份,她從來都沒有。剩下的,她隻想與陸大人白首,“賭書潑得消茶香”,如果陸大人喜歡,她想,她也會喜歡的。

陸大人,無所不能,那能不能許昭昭以白首?

謝嘉儀再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她一醒來就看到風塵仆仆的如意,如意是笑著的。

謝嘉儀還沒說話,蒼白的臉就笑了。

陸大人,果然得救了。

她聽到如意說:“郡主這下子可放心了吧。”

“如意,我要去況城。”如今已是深秋,在這個秋天結束前,她要一直看著陸大人,說著立即抓住如意的手:“你可告訴陸大人,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能去川南!”

如意笑:“陸大人聽到都笑了。”陸大人怎麼可能去川南。

謝嘉儀也忍不住笑。

明明一切都好了,可是謝嘉儀還是等不及一樣,立即就要往況城去,如意隻有領命的。郡主說的,就是他要做的,如意從來不問原因。

這日下午,謝嘉儀的車隊到了況城。

這裡更冷了,冷而荒涼,怪不得北狄但凡有一點生氣,就想著南下。北地繁華本來就差大胤京師和南邊蘇杭金陵多了,可是北狄這邊即使最靠南的城池,也把大胤北地襯成繁華都市了。

如意幫著郡主籠好鬥篷,她一下車,就看到正快步出城門的陸大人。

謝嘉儀招手。

陸大人大概太高興了,也衝她揮手。進出城門的就連傷員看著他們的郡主和將軍都忍不住跟著人群起哄。就在這時,一個傷員似乎撐不住,在經過陸大人身邊的時候倒了下去,陸辰安伸手去扶。

他幾乎是瞬間就感覺到不對,可是他的左手已被此人扣住,而他的右手,早已經不夠快。

一支淬了劇毒的袖箭就這樣射入陸辰安的身體。

一切都在電光石火之間發生。甚至陸辰安倒下的時候,他身邊的人都還在快活地笑著,都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陸辰安意識到死亡降臨的瞬間,就看向謝嘉儀。

他想念,他的郡主。

謝嘉儀臉上的笑容還沒落,就茫然朝著倒下的陸辰安奔去。

見血封喉的劇毒,是大胤皇室的秘藥。他知道,他遇到了“梟”。世祖元和帝誅殺閔懷太子滿門後,意識到跑了一個才滿月的孩子。斬草除根,不做就罷,做了就必須做徹底,這是元和帝的信條。“梟”組織,沒人知道它的存在,這個組織隻領了一條帝王令,誅殺閔懷太子血脈,不死不休。

謝嘉儀撲倒在陸辰安身邊,茫然看著大口大口的鮮血從陸辰安嘴裡湧出。

一直到這一刻,她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整個人抖成了篩子,竟然說不出一句話。

而陸辰安甚至抬不起手,再碰一碰他的小郡主。他隻來得及說一句破碎的,“昭昭.....對不起”,他想再多看她一眼,可他已經看不到了,他想告訴她這一生遇到她多好,他想告訴她隻是心悅她就令他覺得快樂,可是他倒下的時候,視線模糊中看到了他的郡主茫然卻痛不欲生的臉,他沒有再說彆的,依然隻是最後三個字:“對.....不.....起”。

有千言萬語想對你說,可都已經來不及。

謝嘉儀,陸辰安心悅你。

謝嘉儀,真的,對不起。

我為閔懷太子之後,正是你的表哥,本當與你青梅竹馬。你可是□□為我定下的妻子,比指腹為婚更早的欽定。可惜,我既不能做你的竹馬陪你長大,也不能陪你走完這坎坷的人生路,與你共白首。昭昭,對不起。

天降大雪,讓無聲的人白了頭。原來北狄的雪,來得這樣早。

她握著半個王朝經濟命脈,重振北地謝家軍。她做了很多事,她擁有了很多很多東西,可是她又好像,一無所有。

謝嘉儀想放聲痛哭,想悲號出聲,可是她隻是慢慢地,慢慢地把自己的臉靠上了陸辰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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