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苑總覺得齊霽對她不懷好意。
妖女的直覺, 不僅僅是女人的, 而且還是她從血雨腥風裡練出來的。她刀口舔血, 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來搜尋什麼人證物證, 她靠著感覺, 完美的躲避過幾次性命攸關的大劫。
對於自己心中的疑慮, 明苑才不覺得是無中生有。
她抱著古劍坐在台階上, 滿臉的深沉。
翼逡飄在一旁, 心情很好。他隻要看見明苑心情不好,他就心情好了。這妖女手段狠毒, 動不動就把他倒插茅廁, 而且插在茅廁後麵的糞池一連就是好幾天。而且這妖女偏生踩在他忍受極限的時候過來,問問他到底服軟了沒。
被熏的七葷八素,而且時不時就有被人拿來做攪屎棍的危機。這妖女一問, 他就隻有俯首稱臣。
任憑他如何罵她手段齷蹉心思歹毒, 奈何這招就是對他百試不爽。
翼逡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嘎嘎都叫不出來。開始他還能和這妖女互嗆幾句, 等吃了她不少的虧,明白這妖女的手段五花八門, 不僅僅限於把他插在茅廁, 她還有各種數不清的新花樣等著他。
明白之後, 翼逡隻有做了識時務的俊傑。隻是嘴上不說, 瞧著明苑有不高興的時候, 躲在一旁偷樂。
明苑坐在青石台階上, 把心頭裡的念頭翻來覆去的想了好幾遍。
“我問你。”明苑看向飄在一旁的劍靈, “況樂身上的那個禁製,到底是乾什麼用的?”
翼逡嘖嘖兩聲,“我隻是知道她身上的那個東西,是可以削弱她的神魂,強健她的體魄。說實話這種禁術一般是用來對付實力比較強悍的人身上,讓他們乖乖的聽話,成為獻祭,不要鬨出太多麻煩。”
“至於是乾什麼的,那老夫就不知道了,反正不是什麼好事就對了。”翼逡說著,瞥她兩眼,“難道你想通了,想要去救她?”
這妖女最近和奪舍了一樣,對旁人竟然不那麼非常心狠手辣了。竟然還會救人。這讓翼逡不可思議,又好奇的很。
要不是她的脾氣一如既往的壞,他還真的懷疑,是不是哪個眼睛瞎了的,奪舍這個妖女了。
“你想多了。”明苑衝翼逡笑了笑。
翼逡哼了一聲,“我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才不會輕易改了本性呢!”
說完見明苑神情似笑非笑,翼逡頓時後知後覺的發覺大事不好。
完了完了,這妖女又不知道要搞出什麼事來了!
“獻祭對吧。”明苑的手指稍稍摩挲自己的指尖,“我這兩天,把這丫頭的底子都給摸透了。”
“這丫頭我看過她的生辰八字,也查過她入山之前的弟子,真是看不出她有什麼過人之處讓齊霽非她不可。”
若非要說什麼特彆的,就是這小丫頭的命中屬陰,但還不是極陰之體呢。
明苑自己這身子和極陰之體和極陽之體都掛不上關係,翻遍了,彆說獻祭,就連獻祭的邊邊她都覺得掛不上邊。
“你要是想不明白,大可自己盯著就是。”翼逡雙手抱胸,隨口說了幾句。“你又不是他,腦袋想破了,也不一定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不如盯著就是,反正他不是時常來找你麼?”
齊霽對明苑的安危頗為上心,時常要過來看看的。要是見不著人,還會親自去尋。
外麵那些不明內裡的人,都說麟台閣閣主果然不愧是正道之首,不僅僅修為在眾人之上,就連品行也是令人望塵莫及。
翼逡聽著這話都想笑,這世上人果然都是隻看到表麵,見不著內裡的家夥。
“我盯著,他盯著我呢,我怎麼盯著他。”明苑撤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裡,“要是被他察覺了,那我就真完了。”
原本漂浮在空中的劍靈一下飄落下來,“那是你情郎,不至於吧。”
“你見過把愛人關上五十年的情郎了?”明苑毫不猶豫的吐槽,“你被關上五十年試試?”
翼逡一下閉了嘴,他看不慣這個妖女,但是他到這個妖女身邊,除去從她靈識裡見過的她那些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過去之外,也沒親眼見過她濫殺無辜。她前段時間還救了人。
“那怎麼辦?你在這兒愁眉苦臉的,也探察不出真相吧?”
難得翼逡對她好心了一回。
“不如這樣,你留我一道劍氣在她身上,到時候若是她有萬一,我也能覺察到。”
明苑有些奇怪的望著他,那眼神看的翼逡往旁邊一躲,連帶著說話也結巴起來,“你看什麼!”
“劍氣留在她身上,齊霽不會發現?”
齊霽的修為比她上輩子的時候要精進了許多,再加上破了心魔境,修為上可謂是一日千裡。她之前還有大不了放開手腳和他打上一架的可笑想法,現在所謂把齊霽給打服,她是乾脆連考慮都不考慮了。
修為高深者,識感敏銳。到時候被齊霽察覺出來,她弄個不好,就直接被他關小黑屋。
“不會,”翼逡很是傲嬌的哼了聲,“老夫不是人,而是劍靈,卻也不是那種器靈,非人非鬼,又非那等邪物,除非老夫願意,否則隻有神君能覺察到老夫氣息的存在。”
明苑聽著,有些意動。這老智障還是有些本事的,年頭足夠,她不在乎況樂的死活,但她在乎齊霽到底發什麼瘋。
“到時候再說,”明苑的腳在地上踩了踩,她還是有些疑慮,“不過倒是要留的話,你隻留一點,不能多了。反正我隻要知道她什麼時候出事就行。”
“什麼時候出事?”翼逡兩隻眼珠,睜得差點沒有從眼眶裡給掉下來。他還以為這妖女終於洗心革麵,沒想到她還是死性不改???
“對呀,看看她什麼時候出事,我好過去看看,到底發生什麼。”明苑說著看著翼逡那一臉震驚,不懷好意的笑笑,“你該彆是以為我是改邪歸正了吧!”
“信你改邪歸正,老夫還不如去信豬上樹了!”翼逡惱羞成怒。
他說完,麵前的妖女笑的前俯後仰,囂張肆意。
“不許笑了!”翼逡憋不住吼一句。
明苑哪裡會聽他的,繼續笑的張揚。
“阿苑姑娘可是遇到了什麼好事?笑的這麼開心。”
明苑蹙眉,反手夾起一顆石頭,直接丟向聲源處。石頭十分精準,而且預料到了他會躲開的軌跡,隻衝麵門。
洛月蹲身及時,才沒有被石頭直接給砸在臉上。
“少宗主。”明苑收手,見著那邊狼狽的站起來的洛月,“少宗主來之前也要打聲招呼。”
洛月站起身,伸手拍了拍身上,彈走並不存在的灰塵。
“抱歉,明萊之內,我倒是忘記和阿苑姑娘打招呼了。”他說著,見著她站起來。
十六七的少女,身姿修長,麵容柔弱嬌美,和一朵嬌花似得。好像風暴隻要再大點,就能把她這朵嬌花給折了。
不過這花可不是真正無害的,讓人賞心悅目的花。而是外表柔美無害,實際上長了一口鋼牙,吃人不吐骨頭的食人花。
洛月看她回頭過來,她背後背著古劍,粉色衣裙在空中轉了一個旋。
“少宗主可是有事?”
“我過來是請阿苑過去商量事的。明萊門中多是男弟子,貿然派人過來請,怕唐突了姑娘。”
所以你親自過來就不是唐突了?
明苑覺得有些好笑,但憋住了。她嘴裡應了一聲,跟著洛月出去,“來了這麼久,還沒有拜見過明萊宗主呢。”
明萊宗主到現在都沒有露麵過,她沒見過,也算了。但連齊霽都沒有見過,這就有些稀奇了。
正道之首,不管如何,都要見一見的。一切都交給自己的兒子,這老爹不知道該說是膽大妄為,還是該說對自己兒子很有信心。
“家父已經閉關了,閉關之後五識皆閉。除非自行結束,不然外麵的所有事都不能打擾到。”
洛月說著回頭望了她一眼,“我還以為阿苑姑娘知道。”
她笑了兩聲,意味不明。
洛月也回之一笑。
明苑走了一段路,他今天穿著緞白的衣裳,頭上一段發帶落下來。和齊霽有三四分相似。
這人似乎在有意無意的模仿齊霽,不過她也感受不到洛月對齊霽有什麼推崇之情。
前廳裡已經來了人,齊霽也在其中,見著她和洛月一同出現,神色冷淡。視線隻是在她身上停留一二,立即轉頭過去。
明苑對齊霽這樣的冷淡絲毫沒有多少覺得不對,心下覺得他這樣還好些。
她走到齊霽身後站好,瞧著那邊的明萊的幾個長老。
“讓我來有何事?”齊霽對外事沒有多少興趣,甚至可以稱得上有幾分冷淡。
長老們卻對齊霽的這個態度很是尋常,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對,“隻是想問一問前日夜裡,在城鎮上的事。”
城鎮城中河裡的鬼魅一向有明萊弟子定期清除,而且會有雲遊到此的佛修念經超度。
水鬼們絕大多數是枉死在水中的惡鬼所化,有修仙門派和佛修們定期清理,數量再多也有限。除非是魔門出動,斬殺多人在水域之中。
可惡鬼也不是那麼容易轉化,一百個枉死的人中,偶爾才有那麼一兩個怨念深重的轉變成惡鬼。
那一夜裡的數目未免太多。
“水鬼這種東西,一般來說隻會呆在生前枉死的水域。等待尋找替身的機會,水流雖然相通,就算有那麼幾隻順著水遊過來,也不會和前日夜裡那樣,膽大妄為到,在眾多生人麵前殺生。”
“小道友,”一個須發皆白的長老看向明苑,“那一日在水下你見著究竟有多少怪物?”
“弟子沒有仔細數,不過就圍著弟子的,弟子心下大概覺得應該有二十來隻。”
話語落下,就有長老冷嗤,“怎麼可能,竟然有那麼多。”
“彆看這些怪物都隻是厲鬼所化,入水之後如魚得水,哪怕隻是一隻都要花費不少功夫,更何況那麼多隻。”
明苑也不反駁。
“我那日也下水了,其實不止這麼多,不然少宗主也不會叫我過來,若是不信,諸位為何不自己下水試試呢?深淺隻要下水試試就知。”
齊霽難得說了這麼一大句的話,他性情孤傲,自視甚高,能得他一言半語,就已經不錯。現在他說了那麼大的一串話,也真是奇跡。
明苑有驚無喜,不知道他說這麼多乾什麼,要她來說,一定要這群死老頭子死上那麼幾個,才能讓他們痛哭流涕。
齊霽出口,場麵有瞬間的冷場。齊霽的本事早就在一日之內把困在陽山的玄午山眾人帶出來展現無疑。
明苑說的話,眾人還覺得年輕人喜歡誇大言辭來顯得自己有多少本事。可若是齊霽,無人敢懷疑他。
翼逡唯恐天下不亂,在她身後噗嗤噗嗤笑的開心。
“閣主所言甚是。”洛月並不在乎那些長老難看的臉色,甚至從未在意過,他臉上含笑,“既然前輩在此,晚輩有個不情之請。”
“既然是不情之請,那麼就不要說出來了。”齊霽喝了一口茶水,茶水是下麵事先泡好,再端上來的。
茶水微微發澀,齊霽嘗著這味道不免蹙眉,抬手就把茶盞擱置在了一旁。
他這話一出口,眾人都變了臉色。明苑都有些想要捂臉找個地方躲起來。
現在清機這些人,因為傷勢過重,全都在明萊養傷。吃喝用全都是人家的,這麼說真的好欠揍。
果然明苑見著有人的臉色都難看起來,隻是洛月的臉色不變,“閣主所言甚是,原本這應當是明萊的分內之事。如今在明萊的眼皮子下出了這麼大的事,明萊的的確確難辭其咎。”
明苑見著洛月的臉色半點都不變,甚至還能保持這和顏悅色的態度,著實令她佩服。
“隻是,此事實在是太過蹊蹺。如今父親也正在閉關,閉絕五識,無法告知他老人家。閣主乃是正道之領袖,晚輩無能,隻能請前輩指點一二。”
洛月的姿態做的甚好,齊霽隻是看著他,過了小會道了一聲好。
“你跟著我去。”齊霽回頭看了一眼明苑。
明苑指了指自己,齊霽挑了挑眉,似乎是對她的反應不滿。
“是!”明苑隻得低頭。
倒是翼逡難得見著她吃癟,高興的在空中飄了一圈。
清機和懷真兩人,到現在都還隻是臥床不起,她過去看了兩人一會。懷敏為人機敏,消息靈通,拉著明苑,“聽說你要和閣主一起去探察水鬼?”
懷敏說起來還是有些憂心,“雖然說,明萊替我們照顧師尊,但此事我總覺得有些蹊蹺。”
“就是因為蹊蹺,所以閣主才會帶師妹去看看嘛。”蕭竹在一旁拆懷敏的台。
懷敏被蕭竹哽的好半天都說不出話,蕭竹滿臉懵懂的望著懷敏,“師兄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
自家師妹,犯蠢除了自己憋著,沒有其他路可走。
“對了對了,師妹要早點回來,這事……早不早晚不晚的偏偏在這個時候。”懷敏說起來,憂心忡忡,“按道理水鬼聚集,經過的水域應當都會有異動。”
“水鬼死前怨念深厚,在水中察覺到有活人,就會立即找機會靠近,將活人拖入水中。那麼多的怪物,又在活人氣息濃厚的地方。怎麼忍住的?”
懷敏說著越發不能放心,他知道這個小師妹本事不同一般人,但在他看來,到底還是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