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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火光燃燈油,窗外已是更深露重,寒意愈濃。
一個長身鶴立的少年神色悲涼,他輕輕撫摸著衣箱裡最底層的雪青色長衫,上麵赫然暈開著大片大片的墨花。
無論是大小,還是墨痕,都已不能再穿。
這次離去,便不帶你了。
少年眼若桃花,眉如遠山,翩飛翻湧的白衣好似天邊飄落的雪片,沉得他整個人十分秀雅沉寂。
回想六年前,剛剛從哥哥那兒收到這份生辰禮的時候,恍如昨日…
“小恪!生辰快樂呀!”
徐恪己在柔軟的被衾[1]中翻轉身體,輕柔的陽光透過昨晚未關好的窗隙中照進來,直直地灑在眼皮上,耳邊的喧鬨如同鑼鼓喧天,讓他想再多睡一會兒都不行。
“哥…你的毛筆我還沒做好呢,你過幾天再來…”
他扯著被衾,整個人像隻蠶蛹一樣,包裹的嚴嚴實實,透不了一絲空氣。
“你睡迷糊了吧,我哪裡有催你做毛筆了?今天是你的生辰,快快起來!”
徐景升可一向不慣著他這個懶弟弟。
兩隻腳利落地踩著腳跟,用力一踹,然後麻利地爬上床,作勢也要鑽進被衾。
“哈哈哈——彆鬨了哥!癢!我醒我醒!”
裡麵的人撚得緊,徐景升無法,隻能隔著被衾撓他癢癢。
徐恪己不同於徐景升,作為徐府形同虛設的庶子,徐伯程和宋韻都不約而同地對他使用了同一套做法,那就是——
散養,放養,徹底不管。
徐恪己不用像嫡兄一般,每日雞鳴起,每晚犬歇息。
在小小的沉香閣裡麵,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除了日子過得有些緊巴,倒也舒適自在。
學習?用功?不存在的。
隻有不比徐景升好,他才能在徐伯程二人麵前獲得幾分好臉色。
枯燥乏味的生活裡,他最近新得了一興趣活兒——喜歡鑽木頭。
隔壁巷的孤寡木匠陶老伯就是專門做這個的。
徐恪己經常打著出門采買的由頭,去他那兒偷師學藝,彆有一番樂趣。
被徐景升知道後,便賴著纏著要他做支新筆當生辰禮,好帶到學堂去,好好顯擺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在徐景升的努力“攛掇”下,頂著個雞窩頭的徐恪己終於從床上坐起來。
“…”他雙目無神,眼裡無光,像是不懂為什麼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自己的哥哥卻要這樣對他。
“你真的是太懶了,教你學習你不學,跟著武師傅學打拳強身你也不要,好不容易見你找到了新的樂趣,卻還是整天睡到太陽曬屁股,真是離譜!”
床邊,一身雪青瑞雲紋長袖衫的少年雙手抱臂,看著一旁還呆坐在木床上的弟弟,一副恨鐵不成鋼,後槽牙都要咬碎了。
邊看還邊搖頭,嘴裡發出“嘖嘖”的嫌棄聲。
“你可彆學回來坊間婦人的嘴碎之語,若是被嫡母知了,到後麵被罵的人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