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2)

皇城有好事 清閒丫頭 11555 字 2024-04-05

第七章

不隻是一眾裕王府的人在愣,莊和初也不明白。

今日出門前,他已設想過不下二十種極端情況下自己的處境,但其中沒有一種,是比在皇城風雪彌漫的大街上被一個小叫花子拽著撒腿狂奔更極端的了。

人生難料,世事無常。

莊和初如今對這句話著實有了些深入肺腑的體悟。

千鐘原以為拖個人跑會吃力得很,起初為了攢些後勁兒,沒敢使全力,跑著跑著卻發現,他竟也勉強跟得上自己的腳步,這才放心撒開了步子。

“這裡……這裡!停,停吧,就這兒了……”

千鐘拽著他在皇城街巷間一陣子東拐西繞,莊和初甚至跟著她鑽了些莫名其妙的洞,又攀了些難以言狀的牆,終於聽到她說了個“停”字。

“您怎麼樣……您沒事吧?”

千鐘一停下來,就支著膝頭氣喘籲籲地問。

一個不久前剛在她眼前吐過血的病人,這麼一頓跑,不該沒事。

莊和初勉強搖搖頭,靠在最近的一麵牆上好生咳喘了一陣,待一路湧入肺腑間的寒氣消散些,才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你這是……這是做什麼?”

“大人您看看,這是哪兒?”

她領的路雖然古怪,但還遠不足以把莊和初轉迷糊。

“這裡是……”莊和初還是舉目朝周圍看了看,才故作不可置信地道,“這是廣泰樓的後巷?”

廣泰樓前門開在熙熙攘攘的城南街,後身就對著這條不起眼的百福巷。

她這一路把裕王府的人騙出了幾條街外,卻拉著他又悄悄繞回了這已人去樓空的廣泰樓。

“沒錯,”千鐘喘息平複了些,站直腰,凜然正色道,“大人您聽我說,您今天遇上那些亡命徒的事兒,不是裕王說得那麼簡單。”

莊和初微怔,“姑娘何出此言?”

“裕王剛才有句話說得對,那些人剛被押來皇城就跑了,人生地不熟,卻能躲過這麼些天,就是因為有人在幫著他們。”

千鐘說著,揚手往對麵牆上一指。

“從這道牆翻過去,就是您遇襲的地方,這下您明白了吧?”

莊和初隻略略往那牆上一掃,又轉回了目光打量她。

風雪正盛,這麼一會兒就落了她滿身,那叢亂蓬蓬的頭發被白雪一覆,渾如一朵飽滿的蒲公英,蒙茸得可愛。

“還請姑娘明示。”

“哎呀……大人,這些天,他們——”千鐘急得呼哧呼哧直噴白氣,還是小心地朝四麵巴望了一番,確定無人,才接著道,“他們就藏在這廣泰樓裡呢!”

“這怎麼可能?裕王近日天天來此——”

不等他說完,千鐘已連連擺手。

“廣泰樓的人早都因為大皇子的事被抓走了,裕王每天還親自帶人來折騰一場,您當他為的什麼?既是讓那些好熱鬨的人不敢往這兒湊,發現不了這裡頭的貓膩,也是為了把這裡藏人的跡象抹個乾淨……”

千鐘就是生怕他不信,才把他拽到這兒來,讓他親眼看看。她隻救得了他一時,可管不了他一輩子。

但這個傳言裡滿肚子才學的人怎麼連這點兒彎都轉不過來?

“大人,您怎麼還不明白呢,那個幫這群亡命徒藏身的人,就是裕王,也是裕王讓他們去路上截殺您,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救您,今天您遭遇的事兒,全是他在算計您呢!”

不知是急的,還是跑的,她兩頰泛著紅暈,將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映得清可見底,熠熠地閃著光。

皇城之大,層層疊壘而起,層層麵目迥異。

如此卑弱如蚍蜉草芥之人,終日匍匐求生,無異於置身在鴞鳴鼠暴、虎狼環伺之地,她能隻身在此活過這麼些年月,定然不能是全憑上天的好生之德。

不過,這樣的靈透,縱是在這般年紀的宗室子弟中,也算出類拔萃了。

“您要是去了京兆府,那真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您趕緊去宮裡找皇帝老爺吧,我瞧著那個公公也不頂用,這事兒,也隻有皇帝老爺能救您了。”

千鐘一股腦兒把話倒完,又為了他指了條路,連聲催他快走。

莊和初還是沒動,“我這樣走了,你要怎麼辦?”

“哎呀您就彆管我了……對了,”千鐘忽然想起什麼,又一正色道,“您到了皇帝老爺那兒,您就說,是我害怕去京兆府受刑,劫持了您逃跑,您後來英勇跟我搏鬥,打倒了我,才跑出來的。”

莊和初想象了一下這話說到禦前會是個什麼場麵,好容易才忍住笑。

“若我這樣說,你可就要被全城通緝了。”

“嗨,您又沒被我傷著,隻要您跟皇帝老爺說,您不想跟我計較了,那皇帝老爺多忙啊,哪兒顧得上追究我一個叫花子呀!”

莊和初咳了兩聲才把笑憋住,又問:“可裕王定然不會輕縱了你,你也不怕被京兆府抓去嗎?”

“您放心吧,這皇城裡我比他們熟,他們抓不著我,避幾天風頭,這事兒也就翻篇兒了。您信不信?我但凡去洗把臉他們都認不出我了!”

莊和初實在忍不住,笑意漫上眼尾,如雪中綻開一片白梅,似有若無之間便足以令人心馳。

“你先前在那包子鋪門口,就是要與我說這些嗎?”

千鐘訝然一怔,那麼點兒一閃而過的猶豫,竟也被他看在了眼裡。

“不、不是……”

有些話一旦沒在合適的時機說出來,就得一輩子爛在肚子裡。

“那會兒要是知道,我肯定說什麼都要把您攔下來,刀劍不長眼,萬一您要是——不、不!我……我是說您救了我一命,還給我賞飯吃,我得報答您!”

“你何曾需要我救命了?”簌簌風雪中,莊和初仍安然笑著,“以你方才的伶俐機變,同裕王都能周旋上幾個回合,跑得也快,要想從那店家手下脫身,定不是難事吧?”

“我、我……”

千鐘那伶俐的舌頭這會兒支吾得好像剛舔了冰封的河麵。

“我給你的,隻是兩個包子,你卻搭上自己來救我的命。若你有所圖,受此大恩,我合該有所回報。若你無所圖,如此高義,我更該有所回報。你想要些什麼,或是有什麼心願,有什麼難處,都可以與我說。”

在包子鋪前一遇,千鐘真就沒再起彆的念頭,隻一心想將這麼個好心的貴人從裕王的魔爪底下薅出來罷了。

但要說她想要些什麼,倒還真有一樣。

可是……

那也癡心妄想得與那些惡匪們的從龍大夢沒什麼兩樣。

與他說了,大概也沒有什麼用。

但是,萬一呢?

莊和初說這話時立在雪中,溫然含笑,如月照春江,澄明和暖。

可也不知怎的,千鐘直覺得他那雙含笑的眸子好像冬日的古井,雖在眼尾泛著柔和的笑意,可內裡無波無瀾,深不見底。

千鐘剛一晃神,巷中的風呼雪嘯裡忽傳來一陣腳步聲。

聲響是自巷口方向來的,約莫五六個人,腳步沉實,雜亂無章,不像是裕王府的那些練家子,卻也漸行漸近了。

這腳步聲她也認得。

千鐘警覺地循聲一望,“來人了!您先躲躲……”

廣泰樓後院外牆下,昨晚被她看上的那個晾菜乾的竹排架子,經這場大雪厚厚一蓋,果然成了一處天然的窩棚。

千鐘拽過莊和初,一邊把他往這窩棚底下塞,一邊飛快地小聲道:“等今天晚上,後半夜,您在府上給我留個門,我去跟您說。”

那窩棚下足夠藏住兩人,莊和初有意為她多讓了些地方,她卻沒有一起躲進來的意思。

“你——”

“我得讓他們幫個忙,您千萬彆管。”

拐進巷裡來的是五六個叫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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