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2 / 2)

皇城有好事 清閒丫頭 11072 字 2024-04-05

謝恂的臉色也隱隱有些發沉,還是沒有接他的話。

莊和初略一沉吟,又接著道:“若跳出裕王所布的這些迷障來看,近來探事司上下皆在全力籌備南綏與西涼遣使來朝的安防事宜,裕王偏生將這番籌謀安排在這個關口,定然不是巧合。”

入冬前,雍朝天子正式修書邀相鄰的南綏與西涼兩國來朝共迎新歲,明裡暗裡是有結盟之意的。

裕王手握西北與南疆兩股大軍,正與這兩國相接,自然不會袖手一旁。

這段日子莊和初以養病之名閉門在家,就是在忙這些事,謝恂作為探事司之首,更是為此焦頭爛額,所以莊和初這些話裡的意思,他全都能明白。

謝恂臉色又沉了幾許,才甕聲開口。

“莊和初,你想沒想過……要是一切都如你推想,那便意味著,裕王已然在探事司中安插了眼線。”

莊和初還是心平氣和,“可以更具體些,是在下官身邊安插了眼線。”

他這平和的樣子說出這句話來,實在很難讓謝恂保持平和。

“這是很自豪的事嗎!”

“自豪談不上,隻是有些豁然開朗。”

“……”

謝恂實在忍不下去,一把掀開藥箱,從中抓了兩片參填進自己嘴裡,剛閉了閉眼,就聽那平和得讓人很難平和的話音又平和地響起來。

“這些年,九監安排在裕王身邊的人,或意外折損,或難以深入,無一人可得裕王信賴。也許是裕王心思深沉,行事謹慎,但下官一直也有些彆的猜測。”

許是今日多少還是受了些寒氣,莊和初清潤的話音略略有些發啞,聽來就好像清溪中混了些早已衝刷圓滑的細沙。

“今日裕王能將這番主意打到下官身上,必要掌握下官的舉動,可見下官身邊定然有他的耳目,也許,這就是問題關鍵所在。”

“你懷疑誰?”謝恂含著參片擠出一句。

莊和初搖頭,但凡有過一絲疑影,今日之事也斷不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不過,若能找出此人,將其策反,或成大用。”

謝恂看著眼前燈影下的人,默然良久,撫著在參片作用之下已然有些難堪重負的胸口沉沉一歎。

“莊和初啊,你彆怨我著急,我這把老骨頭,年後就要卸任了……”

照皇城探事司中不成文的慣例,如無意外,總指揮使都是從九監指揮使的任上直接拔擢上來的。

“司公為下官前程著想,下官明白——”

“你不明白……”謝恂忙擺手,“我是想告訴你,在九監任上待過的人,能活到我這個歲數,可以說是鳳毛麟角啊……”

“司公教誨,一字千金,下官明白——”

“不不你還是不明白……”謝恂又擺手,“我是想說,你又不是我生的,也不跟我姓,你想活成什麼樣我都管不著,我隻求你,彆整天去琢磨那些六字還沒有一個點兒的事,探事司固若金湯,不可能有任何差池,裕王就是盯,盯的那也是教書的翰林學士莊和初。”

“司公——”

謝恂連連擺手,“你就把眼前這檔子事料理利索,保南綏與西涼使團順利來朝,等太太平平過完正月,讓老頭子我安安穩穩地把這任卸了,我謝家列祖列宗不管在天上的還是在地下的,全都謝謝你了,行不行?”

“……”

他要說這個,莊和初還真能給他個安穩,“司公放心,裕王這番籌謀的關鍵所在,已在下官手中了。”

“你說那個小叫花子?”

謝恂恍然想起些什麼,垂手從醫箱裡取出一卷脈案,又自一卷脈案中翻出一紙貌不起眼的信封。

“這是各監現有卷檔裡能找到的一切與她有關的記錄。我反複看過了,和裕王,和朝野任何一方都沒有瓜葛,連個幫派都沒入,常年在街上乞食,和野貓野狗沒什麼分彆,彆在她身上浪費心力了。”

“有勞司公。”莊和初也不多言,謝過便上前去接信封。

一伸手間,衣袂滑退,一截玉白的腕子露出來,青筋蜿蜒其上,在燈影下分外刺目。

謝恂皺皺眉頭,“從裕王那聽說,你今日遇襲後突發心疾,是服了藥嗎?”

莊和初垂下手,料子順滑的衣袂隨之垂落,隔斷了謝恂的視線,“今日和謝參軍遇上了。謝參軍家學淵源,下官不敢不慎。”

聽見“家學淵源”這話,謝恂剛緩過幾分的臉色又是一沉。

“就他那點兒皮毛,使這麼重的藥應付他,還不夠浪費藥的!那東西藥性剛猛,用多了也傷身。還有不適嗎?過來,給你搭脈看看。”

“不敢勞司公。下官在道門受教十餘載,歧黃之術略懂一些,司公放心,不會誤了差事的。”

莊和初隻淡淡地客氣了一下,便小心地收著一雙手腕,言歸正傳道:“下官所說關鍵,也不是這小叫花子,是玉輕容。”

“玉輕容?”

謝恂一怔,目光驀地從他手腕子上抬了起來。

玉輕容的事端,是大皇子憑一己之力惹出來的,誰也賴不著,任誰說,都會覺得這遭逢無妄之災的樂妓最是可憐。

但也不能容她就這麼不明不白地不見了。

皇城探事司的耳目雖多,卻也不是全然無孔不入的。

比如床笫之事。

誰也不知大皇子將她帶出廣泰樓之後具體發生了什麼,若真出了些難以啟齒的差池,裕王將這麼個人暗自捏在手裡,除了是玉輕容畢生難逃的夢魘,也會是大皇子無儘的後患。

這也是皇上為何當即決定把搜尋玉輕容的差事交到裕王手上。

如此,無論如何都會有個了結了。

自然,皇城探事司這些最為靈通的耳目也沒閒著。

謝恂皺眉道:“這些日子,各監能抽調的閒餘人手,都已經在各條線上全力搜尋了,隻是一直沒消息。”

各監抽調人手,當然也包括九監,莊和初就是在司中下發各監的案卷中看到玉輕容那張濃豔昳麗的麵孔的。

探事司找玉輕容,循的也是京兆府張滿全城的那張畫像。

方向是錯的,跑得越快,離目標越遠。

莊和初正要開口,又聽謝恂納悶地嘀咕。

“也是奇了,上回遇著這種連探事司都找不到的人,還是你那個——”話沒說完,謝恂忽然意識到似乎有點不妥,忙乾咳一聲,掐斷了。

“咳……”謝恂若無其事道,“啊,你說,玉輕容,怎麼了?”

莊和初神色微微一動,閃瞬便化入平和,無跡可尋了。

箭已離弦,多說無益,“司公事務繁巨,此番裕王之事,下官深卷其中,已然無法抽離,若司公準允,便由下官全盤排布,一力處置,待事了之後,再一並向司公詳陳。”

“不然呢?”謝恂剛降下的火氣驀地又拔起來,“還指望誰能接得住你九監的爛攤子啊!還有彆的事兒嗎?沒事兒滾吧。”

莊和初清瘦如竹,這會兒隻穿一襲單薄素白的中衣頷首立在燈下,長發如瀑垂散,活像個剛從冤獄裡被提出來的人。

恭順之外,又彆有幾分楚楚可憐。

“司公,這是我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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