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三弟慎言啊,朕可從沒與歡場女子有過什麼糾葛,這話要是傳到皇後那去可不得了!”
“……”
座上人揣著明白裝糊塗,蕭明宣隻好親手掀了這層糊塗。
“臣弟是說,當年皇兄帶兵與南綏交戰,在邊地好心救下幾個南綏婦孺,雖是謹慎搜查後才帶回營中,可不想,就是這幾個沒有攜帶任何物品,還新換了衣物才入營的婦孺,竟在營中水源投毒,致使半數大軍一夜之間失去戰力,若非臣弟及時增援,拚死一戰,後果不堪設想。”
這事兒雖年數久遠,但因為實在奇險,街上至今還有人會說道起來,千鐘也沒少聽人說過。
從前今上還是親王的時候,驍勇善戰又懂用兵,先帝朝時多少邊患都是他率軍平定的,與南綏這一戰,是他極少栽的大跟頭。
也是從這一戰上,以前隻能跟在他屁股後打下手的裕王一舉功成,使得先帝將整支南疆軍交於裕王之手,也使得今上至今都欠著他這位三弟一條命。
皇城裡的人們說起這事,總也感歎,今上如此寬縱裕王,多半也是念著當年這份恩情。
可那幾個婦孺究竟是如何投的毒,傳言就五花八門了。
蕭明宣一字一聲道:“後經查實,那幾個婦孺就是南綏細作,她們那時用的手段就是這樣,將劇毒塗在身上,瞞天過海。皇兄應該想起來了吧?”
“啊,是有這回事。”
座上人雖應得輕飄飄的,萬喜卻不由得滋出一身冷汗。
尋常刺客也就罷了,生在帝王家的孩子,自小到大哪有沒遭過刺客的?
可這玉輕容若真與南綏有瓜葛,哪怕隻是有些一時撇不清的嫌疑,在這麼個南綏即將應邀遣使來朝的關口上,那也是要生大麻煩了!
千鐘也在心驚肉跳。
這玉輕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已顧不上想了,她隻是忽然有些明白,莊和初為什麼更想讓她出去候著。
原以為最多隻是要掰扯些大皇子的風流韻事,可誰承想還能聽見這些?
在街上聽人嚼天家的閒話是一回事,可當麵聽這些最重顏麵的天家人自己抖摟出這些來,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讓她一個小叫花子聽去這麼多……
她還能活嗎?
蕭廷俊從震愕裡堪堪回過神,臉色一團煞白,一雙虎目裡儘是慌亂。
“這……這不可能是什麼南綏細作!我跟南綏有什麼關係?我在朝連個官職都沒有,我招誰惹誰了……南綏要殺也該殺三叔吧!”
“不得無禮。”座上人又輕飄飄道。
許是驟然沒了衣衫的遮蔽,潰爛之處被寒氣刺痛,女人難受地偏了偏頭,這一動之間,蕭明宣不經意垂眼看過來,目光卻不知觸到了什麼,驀地一定。
就見他一把將人翻起,盯著女人後頸與肩胛交接之處默然看了片刻。
“皇兄,你來看看吧。”蕭明宣沉聲道。
“怎麼?”座上人一時沒動。
“皇兄若不親眼看看,怕是不會相信有如此荒謬之事。”
什麼荒謬之事?
蕭廷俊的視線被蹲在女人身前的蕭明宣擋住了,給玉輕容洗身更衣的事不是他親自做的,但當日在廣泰樓裡拉扯之間,他曾拽亂了她身上輕薄的衣裙,那時便看過她這片肌膚。
印象裡,也沒什麼特彆的。
座上人遲疑片刻,還是擱下了把玩許久的茶杯,起身離座,邊往近前去,邊朝莊和初招招手,示意他也上前。
莊和初略一頷首,起腳卻先轉向了身後的人。
千鐘正貓在他身後的陰影裡緊張地盤算著自己的活路,莊和初這一轉身,眼前光影驟變,驚得她一抖。
“大人……”
莊和初用幾乎隻容他們二人聽見的聲量,既輕又快地囑咐她一聲。
“彆怕,隻管站在這兒。”
千鐘忙連連點頭。
她已經恨不能鑽進地裡去了,這群金尊玉貴的人把她忘乾淨了才好,她哪敢再有什麼舉動惹他們注意?
千鐘還未點頭罷,餘光掃見堂中一眾人朝玉輕容聚過去,忽想起些什麼,忙一伸手,在莊和初衣袖上拽了一把。
莊和初正欲轉身,袖上被她一拽,不由得腳步一頓。
“嗯?”
“您小心……裕王,和玉輕容。”
千鐘也既輕又快地提醒他一聲。
莊和初微一怔,旋即輕一笑,也一點頭,才回身朝堂中去了。
萬喜伴著禦駕小心地走過去,蕭廷俊也湊上前來,一眾人湊在一處,在裕王指點下,目光往那女人被扒退衣衫的後肩處落去。
那片與周遭一樣紅腫潰爛的肌膚上有一塊略顯異樣的起伏,像一處疤痕,圓圓的一片,約莫梅子大小,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一塊疤,這有什麼荒謬的?
“這可不關我的事!”蕭廷俊急道,“我可沒對她動手啊,再說……這一看就是很多年前的傷了!”
蕭明宣理都不理他,隻向一旁的禦駕道:“人無緣無故不會傷在這裡,還這般大小,看起來,這更可能是為了刮去什麼而留下的疤。皇兄該也記得,西涼軍中的營妓,可都是要在這個位置烙印的,也正是這般大小。”
“西……西涼?”蕭廷俊又是一愣。
一會兒南綏,一會兒西涼,萬喜一時也有些轉不過彎兒,卻在另一件事上恍然明白了。
難怪那玉輕容要去河裡洗澡啊!
不是廣泰樓苛待她,怕是她不但要瞞著自己那張真麵孔,還要瞞著身上的這處蹊蹺,不敢讓人瞧見吧。
蕭明宣說罷,便往一旁讓出些位置,蕭承澤示意莊和初上前一同細看,萬喜識時務地往一旁略讓了讓,但終是擔著伴駕的差事,沒有退遠。
唯蕭廷俊怔然退了兩步,“這、這我跟西涼也沒關係啊——”
話沒說完,蕭廷俊忽覺眼前銀光一晃。
是玉輕容。
那被擺弄著側蜷於地的女人,虛軟的身子微微一動,悄無聲息,又毫不猶豫地自身上抽出一把匕首!
正因蕭廷俊退了兩步,也隻有蕭廷俊退了兩步,才能看見這在眾人視線之外抽出的銀光。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