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紙沒有被重物擊穿,卻也沒有那種一擊格開了些什麼的感覺。
傘執在手上,還覺得沉了幾許。
旋傘一抖,才覺一團什麼東西順著傘麵滑落下來,“吧唧”墜到地上。
是一灘……柿子?
粘稠的果漿一滴滴順著鋒刃落下來。
滿傘甜香。
執傘人還沒在這奇襲之中反應過來,就聽“咻”的一聲異響後,一顆顆同樣的重物接二連三地自頂上砸落而至。
莊和初為何要虛晃這一刺,執傘人陡然明白了。
他二人迎麵相對一擊,自然而然換了位置,便是執傘人換到了莊和初方才所站的柿子樹下。
千鐘忽然消失,便是這二人交手之際一溜煙躲去了柿子樹旁的假山後。
她原隻是想著,以莊和初那身功夫,自己隻要不礙事,一般的練家子都奈何不了他,可繞到假山後就忽然發現,隻要攀到上麵,一伸手就能抓住這棵柿子果實累累的枝條。
莊和初餘光一掃見她去夠那樹枝,便明白她是存的什麼打算。
如此歪門邪道,也就是她才想得出,做得出。
他也實在很想看看,這一招施展出來會是個什麼效果。
就見千鐘先小心地伸手摘下一顆柿子,瞄著戰局,一見那人被送過來,立時照著傘頂砸下去。
一擊得手。
瞧著那變化多端的傘也不過如此,這才放心大膽地使足力氣,將那綴滿柿子的枝條拉遠,而後突然撒手。
“咻”一聲響。
枝條猛然回彈,搖得整棵樹嘩嘩直抖,熟透的柿子在以執傘人為中心方圓丈遠的範圍裡如驟雨而落。
執傘人隻愣了片刻,熟透的柿子就已劈裡啪啦砸下一堆。
柿子不比兵刃,擋也不是,不擋也不是,拿什麼去擋,就會在什麼上麵炸開黏糊糊一片,閃身躲過,落在地上,更是濺開一團狼藉。
最要命的是,方才為脫離莊和初那一攥的禁錮,傘頂鋼刺已去。
是下麵精巧的機簧直接暴露在頂端。
傘麵上的玄機之所以能通過傘柄控製收放,便是因為通過絲絲相扣的機簧緊密相連,而遭柿子如此一擊,大把黏膩的果漿順著傘尖的機簧直灌而入。
過於精密的機簧,就像過於細密的謀劃,順利時環環相扣,相輔相成,可隻要一環遭毀,那便隻能全盤作廢了。
雖重新尋到了目標所在,但眼下已沒有半分成算。
何況,狼狽招架這些柿子之際,還遠遠分辨出一陣不屬於此地的嘈雜腳步聲自前院方向而來。
是兩個人,內家修為甚是粗淺。
可眼下哪怕這戰局之中隻是再多上一條狗,執傘之人也無暇招架了。
於是執傘人再顧不得其他,一邊傘麵急急一旋,甩去那幾個還賴在傘上不動的柿皮,一邊跨步踏過地上的黏膩,突出重重柿雨包圍,騰身而去。
傘麵一收,如鳥雀一般,幾個騰身就沒了蹤影。
莊和初也聽見了那腳步聲。
所以他任人離去,隻朝前幾步,走到那片被那人踏過的狼藉邊。
剛落穩腳,雲升和風臨就從那道寶瓶門處火急火燎地衝來。
“莊先生——”
一眼看清這園子裡的場麵,兩人俱是一愣。
地上儘是一片黏糊糊的爛柿子,莊和初就站在這片狼藉前,雙手攏袖,略略仰頭朝上望著,在他望去的方向,就是攀在假山上,離那棵枝頭隻剩零星幾個果子的柿子樹隻一臂之遠的千鐘。
被他們急聲一喚,山上山下的二人都轉頭朝他們看來。
雲升和風臨刹住腳步,硬著頭皮走上近前,倆人一頓暗搓搓地你推我讓,到底還是風臨解釋。
“我……我們,我們在外麵看見鳥雀驚飛,擔心出事,趕來看看。”
要早知道是摘柿子鬨的,他們說什麼也不會這麼傻愣愣地衝進來礙眼。
莊和初肅著臉沉聲一歎,“是出了大事。”
“啊?”倆人又是一愣。
千鐘趴在假山上聽得心頭一緊。
她看得出,方才莊和初是有意縱那人離開的,他又特意移步來站到這明顯留下腳印之處,該就是不想讓雲升和風臨發覺這裡剛剛有過一場纏鬥。
這會兒要說,想來也不是要一五一十地與他們說。
無論他要編點什麼,她都得順著他把話編圓。
千鐘全神留意著,就見莊和初徐徐將攏在袖中的一隻手伸出來,那修長玉白的手上赫然托著一隻晶瑩剔透的柿子。
就是她之前摘給他的那個。
千鐘一愣之間,莊和初已抬眼朝她望了上來。
那雙柔和的眸子被揚高了幾分的日頭映著,淺淺地泛出一重水光,好像幽深的古井,越是將水麵映亮,越是顯得深處無邊黑暗寂寥。
莊和初如此望了她一眼,便黯淡地垂下目光,看著麵前滿地的狼藉,自嘲似地笑了笑,澀聲開口。
“縣主摘柿子,我隻接住了這一個……縣主說,要與我退婚。”
“……”
千鐘目瞪口呆,張了幾下嘴都不知道要接什麼才好。可轉念一想,這話要是拆開來一句句聽,竟沒有一句是假的。
這話都不必她來圓,就已經是圓的了。
園中分明有風,可還是讓人覺得空氣凝了一凝。
雲升和風臨更悔了。
他倆搞不懂這是怎麼回事,但到底是自小隨在大皇子身邊長大,都是極懂規矩的,尊長的私隱之事,便是說給他們聽,他們也隻能一耳進一耳出,絕不敢隨意置喙,更彆說再多打聽了。
是以不等千鐘再勞神苦思該如何接話,倆人就麻利地兵分兩路,一個過去攙扶莊和初遠離那片狼藉之地,一個上前接應千鐘下山。
“時辰不早了,外麵風寒,莊先生這鞋底都臟了,還是快回府更衣吧!”
“是是……縣主與莊先生有什麼話,回去慢慢說吧!”
二人一路伴著他們出去,嘴上東拉西扯勸哄的話你一句我一句都沒敢停。
直到在宅子門口上了馬車,千鐘才真切地明白,莊和初這看似拿她打趣的一句話,到底有多大的效用。
那來時緊緊隨在馬車旁的兩匹馬,這會兒已隻敢遠遠隨在馬車後了。
這是生怕馬車裡傳出什麼不該他們聽見的。
“雲升和風臨武功尚淺,但在宮中曆練過,心思還算細密,若不一句話嚇住他們,待他們定一定神,怕就要看出端倪了。”
莊和初瞧得出她能看明白,可終究是在外人麵前言語處有所冒犯,還是與她又認真說了一句。
“多謝你不曾拆穿我。”
“您就彆謝我了,我看得出——”
千鐘話至此處,忽然一頓,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側耳聽聽那已足夠遠的馬蹄聲,還是湊近到莊和初身邊,才壓著嗓音,低低地開口。
“我看得出,剛才那人是衝著我來的,是我得多謝您救我的命。”
莊和初訝然一怔。
那執傘人雖遠不是他的對手,可論武功修為,也已算上乘,雲升和風臨縱是二對一,也很難在那人手下走過三招。
高手雖各有各的高處,但也有一共同之處。
出手很快。
是以執傘人轉刺千鐘,莊和初上步阻攔,不過就是眨眼之間的事。
她必定看不清,可她還是感覺到了。
她甚至無需向他求證一句,篤定地下了這判斷之後,又道:“裕王既然逼著宮裡給咱們定婚期,那該就不會是他想殺我了。剛才我從高處看,那人的身架子和您一比,很像是個姑娘。”
千鐘頓了一頓,這回是向他求證了。
“她是梅知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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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免費閱讀.[.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