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1 / 2)

皇城有好事 清閒丫頭 11117 字 2024-04-05

第五十五章

天子傳召,話說得再如何客氣,也隻是客氣客氣而已,沒得商量。

客氣話說罷,萬喜又額外添了一句,“縣主雖是頭一回來拜見皇後,但從前到底是在宮裡伺候過的,禮數上定出不了差錯,莊大人就放心吧。”

乍聽就是句客套話,千鐘還是一下子就聽出掩在客套底下的提點。

如今,有關梅知雪的一切文書記錄都已被千鐘這個名字覆蓋,在外,她儘可以一口咬定自己就不是梅知雪,隻是千鐘,但於莊和初來說,還是要將她視作那個在成親當日將他拋下、一拋就是十年的內廷女官,這出戲才能唱得圓。

禁中大內規矩再怎麼森嚴,人一多了,照樣嘴雜。

萬喜縱是不添這一句,莊和初原也沒打算囑咐千鐘什麼,隻不動聲色地斂起刹那的驚訝,向那引路的中宮女使和氣一笑。

“縣主離宮已有十年,對宮中一切都生疏了,還請姑姑多加照拂。”

能被差遣來辦這迎送差事的,都是人精裡的人精,莊和初淺淺一句間,這中宮女使已悟了個明白。

莊和初官不高,權不重,偶爾上朝也是站在大殿中間偏後的人堆裡,但因這些年來一直勞心勞力地教導大皇子,在皇後那裡比任何王公勳貴都更得敬重。

前幾日他因著大皇子的事在風雪裡罰跪,也是皇後聞聽了消息,親自頂風踏雪趕去為他說情的。

以這人在皇後那裡的麵子,還要如此小心地囑托一番,可見是真心在意這位傳說中自大街上隨手撿來的便宜縣主了。

是以女使引著千鐘一人繼續前行時,也未敢有分毫怠慢。

先時莊和初在,千鐘還敢抬頭往四周望望,他這一走,千鐘立時就提起十二分謹慎,眼都不敢抬一抬,隻埋頭跟著那女使往前走。

銀柳講給她的那些禮數,千鐘早已念得爛熟了,莊和初在與不在,都是一樣用的,可這一路上盤算的那些見到皇後要說的話,就要重新思量了。

昨夜梅重九指點她的那個主意,實在是邪門得很。

他說,“你尋個時機告訴皇後,這兩日你著人看過我的八字,竟發現我的八字與大皇子頗有衝犯,你若嫁給莊和初,以你我的兄妹關係,及莊和初與大皇子的師生關係,我的命格就會害得大皇子不得善終。為著大皇子著想,皇後自會出麵讓你們成不了。”

乍然一聽時,千鐘隻覺得詫異又困惑,“您的八字……害大皇子?”

“這是唯一能讓你往後日子好過些的辦法。”

“這樁婚事先是先帝賜婚,又經今上加恩,其中還有裕王的推促,退是不可能退掉的。唯一能讓這婚事成不了的情況,就是你二人之中,有一人身上出了不能周全禮法的岔子,作為責罰,收回賜婚這項殊榮。”

“莊和初身上係著大皇子的榮辱,他出不得岔子,天家也不會容許他出,所以就隻能從你的身上打算。可這一盆臟水若是潑到你身上,你一個姑娘家,往後還怎麼活?”

先前隻聽莊和初說,這樁婚事退不掉,但也有把握成不了,聽了梅重九這番話,千鐘才頭一次弄清裡麵的門道。

一明白這些,千鐘立時就拒絕了,“兄長,不說我願不願意,就憑這婚事是裕王願意的,我就絕不能成。裕王不是好人,他樂意成的事,就鐵定不是什麼好事。可您這法子也使不得,要是皇後娘娘真信了您的八字對大皇子不好,您可就要有大禍了啊!”

梅重九全然不以為意,“我一個賣藝的瞎子,值不得天家為我臟了手,最不濟,也就是把我關進寺院道觀一類的去處,於我這樣自己無法過活的人來說,算不得什麼禍事。你若有心拒了這樁親事,這就是最穩妥的法子了。”

這話說罷,梅重九又囑咐她。

“還有,你不要太信莊和初的話,他待你的那些好,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這成親的事一了結,你就好好去過你的日子,再不要與他有牽扯。”

至於為什麼,梅重九隻說既承了她一聲兄長,就要為她打算,可他要什麼沒什麼,也就隻能為她做些思量了。

千鐘輾轉一夜,就是因為這個。

梅重九與莊和初雖是被梅知雪那驚天一逃牽扯到一起的,可這二人的交情發展至今,顯然已同梅知雪並不相乾了。

梅重九是憑著莊和初專門寫給他的話本紅遍皇城的,他連莊和初最為隱秘的身份都知道,就連認妹妹這樣的大事,都是莊和初選中誰他就認上誰。莊和初安排他教她識字,那法子聽起來再怎麼離奇,他也認真照辦。

怎麼看,梅重九對莊和初的信任都該是比隆冬河麵上的堅冰還要牢固的。

可梅重九又不止一回對她說,讓她不要信莊和初。

從前也不過就是說說而已,這一回卻是直接給她出了這麼個主意,把他自己都搭了進去,兜來繞去一通,竟就是為了讓她能與莊和初斷了瓜葛。

要說隻是為了她著想,千鐘又總覺得哪裡有點說不出的不對勁。

無論是從前在街上聽來的與這二人有關的零星閒言碎語,還是這些日子來對這二人麵對麵的認識,千鐘翻來覆去一夜,都沒法得出個說得過去的解釋。

直到出門見著莊和初,不知怎的,猛然就開了竅。

她實在是叫梅重九那些動之以情的繁複說辭障了眼,梅重九給她支的這邪門的一招,哪裡是要斷她與莊和初的瓜葛?

他分明是要斷了他自己與莊和初的瓜葛!

那什麼他的命格與大皇子不合的話,一旦說到皇後麵前去,皇後會不會為此頂著兩朝皇帝的旨意和一個裕王的威壓去拆了這樁婚事,根本就不是個定數。

皇後一定會做的事,就隻有一樣——讓那個挾著晦氣八字的人這輩子徹底遠離大皇子。

遠離大皇子,也就必然要遠離莊和初。

梅重九為什麼要花這麼大的心思籌謀著遠離莊和初,那必定是因為,莊和初不讓他離開。

為的什麼,那就不關她的事了。

這裡頭究竟誰是誰非,輪不到也犯不著她跳出來評理,可梅重九既然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她就得趁早絕了他這個念頭。

要不然,僥幸避過了這一回,再有下回,她沒能及時醒過神兒,迷迷糊糊攪進他倆這出是非裡,讓莊和初錯會了她倒去跟彆人一夥兒,與他對著乾,那可就是要命的麻煩了。

皇後的住處離宮門實在是遠。

千鐘直覺得已經走出一條街還要遠了,腳下地麵的鋪砌已經變換了好幾種磚石花樣,她因為莊和初被臨時喊走而不得不改換的說辭也都重新理好了,那中宮女使才引著她邁進一道大門,穿過空闊的庭院之後,請她在階下稍等。

腳步一停,千鐘才覺出,這皇宮深處實在靜得嚇人。

聽不見人響,也聽不見鳥叫,甚至連風聲都沒有。

高聳的宮牆好像一道道通天的屏障,阻絕了外麵與這裡的一切,就連冬日寒風吹進這裡都沒了響動,隻剩下一片悄寂無聲的寒涼。

銀柳是與她說過,宮裡不能大聲喧嘩,可也沒想到竟能靜到這般地步。

偶有宮人經過,也是低頭順邊兒走,彆說開口出聲,就連腳步都被小心地壓著,好像但凡弄出點兒動靜,就會被看不見的妖怪抓去吃了似的。

要在這種地方住上一輩子,就算天天有肉吃,怕也不會好過。

被這冷寂一嚇,千鐘又多提了幾分小心,那女使踏著極輕的步子從階上下來迎她時,千鐘的腳步也隨著儘力放輕了。

上階進門,撲麵就是一股混著幽香的暖意。

除此之外還是一團寂靜。

千鐘小心地低著頭,順著指引走上前去,依著銀柳講給她的禮數,對那端坐上位的人規規矩矩地俯首一拜。

“梅氏千鐘,拜見皇後娘娘千歲。”

座上忽地傳來一聲輕笑,“這倒與皇上說的不一樣了。”

千鐘一愣抬頭,就見座上那女子衣妝素雅,姿態閒逸,卻掩不住通身的雍容氣度,一張淨白無瑕的麵孔上雖沒寫著字,可那副彎著笑意的眉眼一看就是大皇子俊朗相貌的來處。

她拜得沒錯,這一定就是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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