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些濕印子被屋中熱氣烘乾了留在地上,就像初入莊府那夜,她那沾了積雪的破草鞋在莊府地麵上留下的一樣。
隻不過,這回換是莊和初的鞋印了。
下雪已經是幾日前的事了,為著過年方便,梅宅門裡門外各處的雪早已掃好堆到不礙行走的地方,皇城裡不管高門還是小戶也都如此,街道亦然。
今夜還能踏到雪的地處,要麼是屋頂牆頭,要麼就是冷僻暗巷。
單是這點蛛絲馬跡,還不足下定斷,千鐘又從花觚裡抽出那梅枝,對著宅子中每棵梅樹一枝一杈地找過去。
裡裡外外全找了一遍,也沒有一棵能對上。
這便是如山鐵證了。
千鐘帶著那支鐵證回去時,銀柳正來尋她,與她大致說了些明日宮裡來人要辦的事,千鐘一耳進一耳出地聽罷,佯作剛剛發現莊和初的披風落在這兒,若無其事地叫銀柳給他送去。
“非是奴婢躲懶,隻是大人早些時候已下了吩咐,讓人把今夜的藥送下,春和齋那邊就不許再去人了。”銀柳為難道。
千鐘心下了然。
有這話,就更是板上釘釘了。
披風送與不送沒什麼要緊,千鐘支應過銀柳,揣起橘子,就一個人悄悄摸去了春和齋。
才一進院,就聽房裡深處傳出“嘩啦”一聲大響。
像是什麼東西砸碎了。
千鐘一驚之下顧不上什麼禮數,直奔上前,闖門便進,一眼見外間無人,轉頭就朝內間去。
剛到那麵隔開內外間的簾子前,沒等伸手去掀,忽聽一聲低喝。
“彆動!”是莊和初的聲音,但那熟悉的聲音裡分明挾著一股陌生的驚慌與氣惱。
聲量不大,也足以讓千鐘一慌,頓然定在簾子前。
這一聲落定後,沒有話音接上。
本就是自己擅闖在先,那人沒說讓她出去,隻是叫她彆動,千鐘就連嘴都不敢張一下,老老實實定在原地。
隔著簾子,隻聽裡麵斷斷續續傳來些細碎的響動,好一陣過去,才傳出個有些氣喘卻也回歸了那慣常溫和的聲音。
“進來吧。”
千鐘忙打簾進去。
簾子一抬,撲麵就是一股濃重的藥氣。
那“嘩啦”一聲大響,是藥碗失手摔到了地上,還散著熱氣的藥湯在地上潑開一灘,被燈火映著,亮得刺眼。
方才那一聲將她喝在簾外的人,已把碎了一地的瓷碗一片片撿起斂好,擱回桌案上。
案上還擺著些布巾、繃帶和藥瓶一類東西,一旁盆裡的清水還沒動過,看樣子原是打算服了藥再給傷口換藥,一襲外袍已經脫下了,隻是披在中衣外麵。
許是蹲身再起,有些氣血湧動,如雪的肌膚上泛著薄薄的粉,好像晚春時節的垂絲海棠,隻消輕輕一縷風吹過就要碎了。
虛弱如此,見千鐘進來,那人還是攏著外袍朝遠些的床榻走過去。
“這邊來……小心些,地上臟。”
千鐘怔然片刻,忽地明白,方才那一聲低喝中的氣惱並非惱她突然闖入,是他在惱自己失手摔了碗。
那份驚慌才是為她。
怕她急匆匆跑進來瞧不見地上的碎片,要被傷著。
定要一片片全撿乾淨了,才喚她進來。
“這麼晚過來,有急事?”
和緩的話音自床榻那邊傳來,千鐘恍然回神,猶豫著走上前去。
來時就已想好的話,被這麼一攪,一時竟不知怎麼開口了,千鐘忽想起還有件更好開口的事,忙將揣了一路的橘子掏出來,擱到他床頭的矮幾上。
“還有五個橘子,我今晚把那倆吃完,這三個,您吃吧。”
大半夜跑這一趟,總不能隻為送這仨橘子。
莊和初循著這橘子猜了猜,道:“為著裕王的事害怕,睡不著嗎?與你說那些,隻是望你有個防備。婚儀前後,不免要和裕王照麵,心裡有個底就好,旁的都不必擔心。”
“不是為這個……”這一杆子實在把話支得太遠了些,千鐘站在床前,又一躊躇,到底心一橫,還是直話直說了。
“是您又騙我來著,叫我發現了。”
大半夜跑來,是興師問罪的?
莊和初好氣又好笑,“何時騙你了?”
“您在宅門前,不是等我。”
眼見那副眉目間神色一動,分明是會意了些什麼,可那人隻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