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話,當真嗎?”
“當然。”
“謝謝殿下,”千鐘一喜,“我這就有件事求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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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黃昏,天光漸收,萬物朦朧。
謝府管家將莊和初迎進門時,尤還懷疑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莊某冒昧登門,一為謝老負傷之事誠心致歉,二則,今日宮裡來人,才知謝老遲遲未醒,心中惴惴難安,特來探望。”
出事當日,莊府那位女管家來時,裡外打點已極儘周全,無可挑剔,後又出了謝宗雲大鬨梅宅那一場,一來二去,謝府已是徹底不占理了。
就連宮中問候的話裡也透著敲打,希望謝府以和為貴。
可謝恂到底還躺在那裡沒睜眼,謝府也沒道理主動去向莊府低頭,謝府管家今日還在發愁此事如何收場,莊和初這一登門,正是瞌睡送枕頭。
“莊大人實在客氣了!”謝府管家一團和氣道,“您也有傷在身,還當善自保重才是啊。”
莊和初順著這話問了幾句謝恂的傷情,聽著謝府管家將那些由他一手造成的傷處一一說了,才略一沉吟。
“謝府請來的醫者,定是最好的。莊某自知在杏林籍籍無名,但早年居於道觀時,也學過些道家醫法,粗通一二,也許能略儘綿力。”
在謝府當管家,見過最多的,就是吃行醫這碗飯的人,行醫是門多難參悟的學問,謝府管家再明白不過。
若在平日裡聽到這話,他定會代謝恂婉拒了這人的好意。
可眼見著這個常年閉門養病的人,剛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不出幾日竟就能冒著冬日寒風到處走動了,那句“粗通一二”,就顯得頗有一點分量。
何況,眼下還得以和為貴,能不拒,就不拒。
“那便勞煩莊大人了。”
謝府管家一路說著殷勤話,將莊和初好好請進了謝恂養病的臥房。
門一開,撲麵便是一股濃厚的藥氣,浸在藥氣中的人靜靜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一眾人走近床邊,仍未驚起那人分毫反應。
莊和初在床邊坐下,淺淺沉著眉頭,一會兒扒扒謝恂的眼皮,一會兒捏捏謝恂的口鼻,煞有介事地鼓搗一陣,甚至還看了看謝恂的手相,才轉到謝恂脈上摸了摸,而後探手入袖,拿出一隻小巧的藥瓶。
“這是——”沒待謝府管家問上一句,那瓶塞一拔,敞開的瓶口便直送到謝恂鼻底。
不過三兩個呼吸間,那已昏睡足足兩日的人眉頭忽地一動,悠悠醒轉了。
才一抬起眼皮,對上的便是莊和初和氣含笑的麵孔。
謝恂昏睡兩日尚還不錯的麵色,在看到這張麵孔的瞬間一白到底,未等視線全然清晰,已忽地挺身而起。
動作太大,牽動腿上傷處,“嘶”地一聲,疼得臉色又是一白。
“誒呀老爺!”謝府管家一驚,忙上前伺候,“您可算是醒了,您已經昏睡兩天了,是莊大人把您救醒的。”
“隻是誤打誤撞,湊巧罷了。”莊和初起身讓開床邊,謙虛道。
聽著管家連聲道謝,謝恂在初醒的混沌中緩過些神來,抬手緊了緊剛披上身的外袍,蓋住那重驟然驚出的冷汗,輕咳兩聲,和善的眉目間攏起一重歉意。
“多謝莊大人了……年紀大了,腳底無根,那日在梅宅不慎跌了一跤,沒給莊大人和縣主添什麼麻煩吧?”
“謝老沒事就好,否則,莊某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兩人一言一語寒暄過,謝恂便擺擺手,讓管家帶人都退下去,說是皇上將莊和初的傷情交托給他,他因為自己的差池耽擱了差事,要抓緊為莊和初看看,才能安心。
一應人退儘,謝恂才麵色一沉,推開被子。
縱然滿室藥氣龐雜,謝恂也能辨出獨獨盤桓在鼻底的那一抹冷香。
他一連昏睡兩日,非是莊和初下手多重,而是在他昏厥後,這人又給他下了藥,必得行這般手段方能喚醒。
謝恂緩緩吐納,坐在床上動動躺得有些發僵的筋骨,譏誚道:“還以為,你真有膽子殺了我。”
莊和初站在床邊,垂手頷首,一派讓人搓火的恭順。
“司公在下官處不慎摔傷,下官現已登門致歉,令郎謝統領也已到下官處大鬨過,司公還不肯寬諒嗎?”
謝恂哼笑一聲,摸索著診斷了一下自己的傷腿。
被這人硬抵錯位的骨節已經歸位,也已對症用過外敷的藥,可終究年紀擺在這兒,怕要把這道傷帶進棺材了。
“我肯寬諒你,你也得給我個寬諒的機會啊。”
“下官不敢。”莊和初依舊恭順道,“眼下司中事務正忙,這兩日裡,司中群龍無首,恐已耽誤了要事。”
謝恂從擱在床頭的醫箱裡摸過一卷銀針,高卷起褲管,一邊穩著手,就著有些黯淡的燈燭輝光,熟門熟路地對膝上傷處行針,一邊不鹹不淡道。
“不是說,我年老體衰,不叫我操心了嗎?”
“此事關係重大,必得與司公議過,下官才能下定奪。”莊和初也不管謝恂作何態度,隻按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