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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日落之後,宮裡甚少會差人出來。
凡有事,必不是小事。
平日裡萬喜最是頭疼這種時辰的差事,但近來宮中接連為著年節慶禮的事忙活,大事小情一樁疊著一樁,萬喜熬得兩眼發直,也樂得出來透口氣。
況且,再怎麼不好的事,到了莊府,也壞不到哪去。
萬喜由薑濃引著進來內院臥房,就見莊和初擁著被子半靠在床上。
人比那晚在宮裡時看著還要虛弱不堪,像是勉強將能坐穩身,再沒有周全禮數的力氣,瞧見人進來,也隻將微垂的頭頸略略抬了抬,歉然道罪。
“莊某失禮了……”
莊和初說話間還是虛做了個要起身的架勢,千鐘在旁才一伸手挽扶,萬喜便趕忙把那通勸人免了虛禮的話遞了過去。
“奴婢奉旨過來,也是因著皇上掛念您的身子。”幾句客氣話罷,差了閒雜人退去,萬喜在挪來床邊的椅上落座,虛起一句,就直奔正題了,“您早些時候托裕王呈了那道請罪折子,皇上便知道您定要掛心大皇子,無法安心休養,這才差奴婢來跟您交代一聲。”
燈燭照映下,那張血色淡白的麵孔眉頭一蹙,蹙起一道清晰的愧色。
“大皇子言行有失,臣為首罪——”
話沒說完,就是一陣有氣無力的咳喘。
“誒呀莊大人彆急,您彆急……這事兒怕跟您料想的不一樣。”萬喜連聲勸著,待那人挨靠在千鐘身上漸漸平複了些,才掂量著先往好處說了說,“這事兒說到底,隻是個誤會。”
“誤會?”一雙咳得水濛濛的眼睛抬起來,彎起一道淺淺苦笑,“萬公公心善,倒也不必如此哄我……他如何欺辱那位裕王府侍女,是我親眼所見,還能有什麼誤會?”
話一說罷,人又艱難地咳了幾聲,看得萬喜心頭直發顫。
怨不得這麼個時辰宮裡還非要差他為這事跑這一趟,瞧這架勢,今日要是不給這人一個明白,怕到不了天明,莊府早些進的那口棺材就要派上正用了。
萬喜暗道了幾聲皇上英明,才軟著話道:“這事兒啊,差錯就出在這個眼見未必是實上。今日大皇子到禦前請罪,請的可不是您瞧見的這樁,他說,自個兒早些年在宮裡喝多了酒,錯手殺了個跟那裕王府侍女一模一樣的宮人——”
萬喜話沒說完,那才止住咳喘的人似是受不住震愕,忽又嗆咳起來,咳得直不起身,埋頭在千鐘頸窩間,隻留給萬喜一道顫顫直抖的側影。
“誒呦您彆急!您且聽奴婢說完呐……”萬喜一瞧他拿帕子掩口就心慌,屁股都要貼不住椅子了,發際頓時滋出一圈瑩亮。
要是這就把人嚇出個好歹來,他這輩子怕也不用回宮了。
萬喜顧不得等人平複,趕忙接著道:“皇上立時就查問了,裡裡外外都問過一通,宮裡壓根就沒出過這麼一回子事呀!宮裡上上下下都沒有一個人與那裕王府侍女有瓜葛。再說,奴婢在宮裡伺候這麼些年了,那裕王府侍女模樣生得那麼出挑,奴婢要是見過長得這樣的,一定記得清楚,哪會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這一通急匆匆說過,總算見著那人緩過幾許。方才一陣子急咳似是耗儘了力氣,人雖略略平複,也沒抬頭,隻艱難喘息著。
便是如此,也足夠萬喜鬆上口氣,接著把話說完。
“大皇子自個兒說,今日冒犯那裕王府侍女,就是被她這麵貌給驚著了,以為死人複活,才一時失了分寸。皇後娘娘那說,該是那日大皇子喝多了酒,迷迷糊糊記錯了事。裕王自然是覺著大皇子是在胡編亂造找話開脫罪責。來來回回爭執了那麼一頓子,到底是皇上聖明,忽然想起司天監來。”
司天監?
這衙門擔的差事,千鐘大概聽說過些,似乎是個給天家算卦的。
蕭廷俊今日身上到底是怎麼回事,方才等萬喜過來的空當,為著讓她心裡有個準備,莊和初已刪繁就簡與她說了一遍,這麼聽著,蕭廷俊的確聽了莊和初的話,老老實實把話坦白到禦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