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稍稍伸出,欲拉住他袖子的手,尚還沒懸於半空,便就複垂落了下去。
而步履匆忙的趙深,始終不曾停歇,一路行至西苑,自回了住所當中。
直到喘息已平複下來,獨對燈燭,他方才理清腦中雜亂的千頭萬緒。
其實若說到底,他適才是覺得既驚又怕,故此落荒而逃了。
今夜之前,他每每告誡自己,他與孫芙蕖全無可能有情。
縱是他不顧一切,想與她發生什麼,孫芙蕖亦不會接受他這樣的男子。
但他終究還是不夠懂她。
莫說韓愫,便是喬絡那般宋國儲君,這姑娘都分毫瞧不上眼。
既是瞧不上眼,也就意味著她的的確確,是有對他們皆曾認真考慮過的。
那麼他呢……?
趙深自問,孫芙蕖有沒有膽量,想過試一試他?
在他克製不住地險些朝她開口,欲探聽她內心所想之前,他終是改了言辭,說出了那一番傷她的話。
“天龍不與蜉蝣為伍。”
趙深出神地望住燭光,喃喃自語,重複起他適才對她所言之辭。
其實他那樣說,並非欲警醒她,而僅是想敲打他自己罷了。
可是話脫了口,他才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好笑。
他本欲自欺欺人,卻終是連自己的心,都已然蒙騙不住。
那些話既已對她道出,他才知道,話裡字字皆是他用來麻痹自己的借口,是謊言,是虛妄,是假得不能再假的東西,就如同“趙深”這名字與身份一般。
自嘲哂笑,他摸索著取出袖內那張紅箋,提筆沾墨,有些顫抖地寫下他的名字。
墨痕漸乾,他盯著那兩個字,久久失神。直到字跡黯淡,不再反射明滅跳耀的火光,他的心亦重歸沉寂,古井般再無波瀾。
他本不該違背她的心意,替她在紅箋之上,書寫任何人的姓名。
這樣的一廂情願,實在唐突無禮,趙深冷靜下來,卻歎覆水難收。
名字他已然寫了,又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補救?紅箋上那熟悉又陌生的二字,像是他的罪證,在嘲笑著他落花有意,她卻流水無情。
趙深眸色深沉,將那箋紙對折,反手湊近燭火。
似乎隻要能毀屍滅跡,將他的字跡連同這紅箋一並燃了,他便就從沒有行差踏錯,背著孫芙蕖犯下過此等蠢事一般。
倏忽間燭花輕爆,“劈啪”一聲。
夜風中,焰芯縮作一團,微芒如豆。
火苗打了個轉兒,繞開箋紙,方又側斜著舒展開來,搖曳伸長。
諸事不可強求。
趙深知道眼下不過偶然,而非天意,可他急欲焚毀這箋紙之心,卻也就此擱下。
或許他本也舍不得丟棄掉她的紅箋,又恰逢這風、這火,故而他不再執意燒它。
又或者他就連對孫芙蕖,都沒有多少執著之心。兩個人本來就不相配,他何苦為難自己,去辨認他是否愛上了她?
趙深不願深思,自己緣何打消了本來念頭,再不欲將紙張湊近已然明亮的燭焰。
他隻是輕聲歎息,收手,沉默著將那紅箋疊起,重新放入袖中。
*
“孫四,你糊塗!”
趙深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