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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芙蕖未能夠朝著韓愫跪拜下去。
她實在是被他那要求嚇住,整個人倉皇得緊,顧不得辨明當前形勢。
耳邊,似乎從極遠又極近的地方,傳來趙深的嗓。
他聲音裡,帶著薄薄的怒意,更多的則是既溫且厲的氣息。
孫芙蕖隱約明白過來,自己這會兒,幾乎正與趙深相隔無間。
他抱她在懷裡,故而她比廳堂中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威壓。
至於玄渡,因遙遙侍立在韓愫下首,倒是未能覺察這一絲極隱密的蹊蹺。
正令他感到無法置信的是,從來便不出風頭的趙深,在為了孫芙蕖而對韓愫頂撞。
“既然相爺有命,我等又豈能不從?孫小姐的差事,學生領了。今後她去何處,學生亦伴隨左右,決不退卻分毫。”
玄渡瞧了瞧那一支被擱置在旁的筆。
適才相爺對孫小姐的擺布,他未曾依言記於紙上。
追隨了主子爺已這般久,故而哪一句話是真,哪句是假,他尚還聽得出來。
孫小姐太懼怕這時疫,所以會被相爺嚇住,情有可原。
至於他和趙深,都在旁瞧得分明,主子爺是在敲打,甚至在折磨孫小姐罷了。
說出要她隨緹騎收屍的話,爺他隻是為了取樂,也為了令孫小姐跪下求他。
攻伐之法,攻心為上。
主子他在乎孫小姐是何態度,在乎她可否情願向他低頭。
那排查計數之事,既已有了緹騎,本也不需要額外差人去做。
隻要孫小姐能懂得識時務,肯在當下同主子爺服個軟,爺他還不是會照舊疼她,免了她那樁苦差事麼?
可這本算是好辦的事情當中,橫插進一個趙深。
趙深眼見著主子玩弄她於股掌,本是該似他一樣恪守本分,權當作看不到的。
偏偏趙深竟是意氣用事,為孫芙蕖擔下差事。他不惜陪她一並涉險,也不肯縱她對相爺低頭。
此舉究竟是幫了她,還是害她……
玄渡尚難斷定,隻得搖頭默歎,靜待主子示下,這清點人數之事,他該要記在誰的名下。
被趙深壞了好事,韓愫已稍緩下的火氣,複又升騰起來。
瞧著這一對有情人卿卿我我,當堂抱在一處,他暗暗攥緊的手,已然指節發白。
孫芙蕖都還未應下的差事,趙深他憑什麼替她答應?
自己尚不曾將話說死,隻待孫芙蕖伏低做小,他也就勉為其難,會對她高抬貴手,姑且饒她一命。
可趙深擲地有聲,朝他撂下了如此狂言,不是逼著他對她作惡,直害他下不來台麼?
孫芙蕖倒也同樣可恨。
她偎在趙深懷裡,竟始終一動不動,再也不央求他了。
想要做苦命鴛鴦?他便就成全他們!
韓愫冷冷地錯了眼珠,示意身旁的玄渡動筆。
整篇記錄的結束部分,便就止在了此事的分配上麵。
由趙深與孫芙蕖二人同去,隨孫芳芝所率緹騎,到禁區各家各戶,點視因疫疾亡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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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漢三十三年,京中曇花疫起,時逢暖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