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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並不與潛明相配,那麼何不如考慮我呢?”

平生難得,韓相爺推心置腹,同孫芙蕖相勸。

“我雖已有未過門的妻子,卻仍可以將你納為妾室。”

他極力克製著與人親近的不安與不適之感。

因為足夠愛她,所以他敢於臣服,率先朝她邁出腳步。

“潛明心善,而我卻與你相同。你我二人,豈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短短幾句剖白,似已耗儘了他畢生的勇氣。

他指端已然脫力,再握不穩孫芙蕖端著酒杯的手。

在他微微鬆開她的一瞬,孫芙蕖因失去了外力,杯中的酒,全數潑灑在她與他的手上。

她聽了他這番話,唯獨給出來的反應,就隻是失控般的驚懼顫抖。

已不需要她再說明什麼。

她雖未答,但是韓愫懂了。

從來孤高內斂的少年人,此生中吉光片羽一般,妄圖追尋所愛的這場幻夢,倏然夢醒。

韓愫落手。

溫熱的青竹釀,順著他素來冰冷的指尖滴下。

不同於孫芙蕖難以克製的顯眼戰栗,他強自鎮定著,未表露一絲手抖。

落手一瞬,他便又是那個世間孤零零來去,於高處不勝寒的朝臣之首。

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正將怎樣的複雜心緒,填埋進內心最隱蔽的深淵。

不過是幾壺青竹釀,酒既不足夠烈,亦不夠多。

他遠遠還沒有醉,但他已做了太多不像話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這春夜,或許是因為孫芙蕖,他才會那般失控,一再地錯下去……

平生僅有的愛意,僅有的勇氣,僅有的一次告白,他皆交與了她。

然後,他輸得一敗塗地,錯到無法再轉圜。

這錯生的姻緣,草草便消亡幻滅,來不及見到明日天光,便已然迫他驚醒。

可的確,他對她並不該抱有的愛,是那樣愚蠢而可笑,本也就見不得光的。

韓愫收斂起他的自嘲、自厭、懊惱、羞愧——這本是十幾歲的少年,一生中青澀時節,該當存在過的平常心緒。

但可惜他是韓愫,既從來孤獨成長,無人將這些事耐心教他。

他隻是因為錯表衷情,無地自容,恐慌尷尬。

又因為他是韓愫,高居於萬萬人之上,這一切皆未能被顯露。

他甚至沒資格落荒而逃。

畢竟他若逃了,便也不是這泱泱大宋的丞相,配不起所謂“肱骨之臣”的風儀。

韓愫以為他掩藏得極好,而事實上,他那些蕪雜糟亂的情緒,也的確都被他牢牢地鎖在心底。

他真正所思所想的,並未曾流溢出來寸縷,令任何人尋得到蛛絲馬跡。

但坐於他身側的,畢竟是孫芙蕖。

從前的每一世,她皆是他的妻子。

這樣的情境下,韓愫會如何想,她因太熟悉他,通通皆料想得到。

酒液沾濕她舉杯的手,流淌進垂胡袖,緩緩地聚於臂肘。

雨絲挾風,飄入廊內,她的手臂,一如內心般泛起寒涼。

適才她暗中探過,韓愫全然未醉。

於是縱使他欲占她的身子,確為衝動之舉,但他向她告白,卻是深思熟慮後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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