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澤低估了左先生的興奮和急切,他那封信,在左先生覲見後隔天,才送到太子手裡。
太子看了信,擰了半天眉,拎著信去了延福殿,將信遞給皇上。
“你看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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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快馬急遞,剛剛送到。”
皇上一目十行看完,斜瞄了眼一臉煩惱的太子,咳了一聲,沒說話。
“這簡直是胡鬨!第一,蜀地這事,八字還沒一撇呢,離議誰走這一趟還遠著呢,他怎麼這麼不穩重了?
第二,他是主帥,他走了,幾十萬大軍怎麼辦?他怎麼這麼沒成算了?
第三,他隻身入蜀,那是送死!”
“第三條最要緊!”皇上趕緊讚成了一句。
“我給他寫封回信。”
“等等!”
太子剛要站起來,皇上叫住了他,抖著手裡的信。
“我看,他要去就讓他去吧。”
“嗯?”太子揚眉瞪著他爹。
“這個,”皇上一臉乾笑,“要是你娘走這一趟,我肯定得跟過去,要不然怎麼放心?”
太子看著皇上,沒說話。
“當年,你娘要去遊說晉州那一幫土匪,她不讓我去,那我能不去?說什麼也得去是不是?後來我去了,要不是我去了……”
“要不是您去了,阿娘能那麼費勁還差點回不來?”
太子氣兒不打一處來。
他爹扮成護衛跟去也就算了,還多嘴,人家說你這護衛都能如此出言不遜,其它人的態度可想而知……
“你娘也真是,跟你說這種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兒乾嘛?
咱們不說這個,說正事兒。
我跟你說,他要去,就讓他去,一來麼,顯得咱們不怕他蜀地,二來,小夫妻倆走這一趟,多好,聽說蜀地風光不錯。
再說,光他媳婦去,壓不住陣角,說出什麼話,人家也不一定能信,阿澤就不一樣了。
於公於私,他走這一趟,都沒壞處。
讓老黃去接管大軍,再把安家兄弟調過去,老黃一個穩字沒話說,讓他統總,打仗讓安家兄弟去打,姓安的都會打仗,天生的。
還有,把安家那個小五,安孝銳是吧?讓他帶上幾百人跟著護衛。
安家五兄弟,他最好看。我跟你說,好看這事兒,很要緊。”
“嗯。”太子沉默了好一會兒,低低嗯了一聲,從皇上手裡接過那封信,轉身走了。
……………………
王相去了謝家莊子的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謝老爺子就帶著二三十個長隨護衛,離開莊子,悄悄往荊湖入蜀。
安老夫人寫了信,乾脆讓王艤親自往安家去送這封信。
謝澤從櫟城遞進京城的折子和書信至少一天一趟,京城往櫟城的旨意和書信,也是至少一天一趟,從京城到櫟城,十萬火急的快馬幾乎跑成了線。
謝澤大軍駐紮在櫟城往東,大軍沒有進櫟城,也沒有越過櫟城一步。
仗不打了,蜀地要歸附朝廷的小道消息,從京城往南往西,從櫟城往外,散布的比風還快。
聞風而動,為了金錢無懼無畏的商人在謝澤進到櫟城半個月後,就湧進了櫟城,在櫟城盤恒幾天後,開始試探著往涇州城去。
謝澤在聽到涇州城門大開,如同當年的櫟城一樣,放進了那些商人之後,一邊笑,一邊忙寫了密折,快馬遞進京城。
……………………
涇州城裡,連著東門的熱鬨大街上,一間茶樓二樓,祁伊站在窗前,眯眼看著下麵熱鬨的有點兒過份的街道。
簡明銳坐在旁邊椅子上,看著封信。
“謝澤的親筆?”看著簡明銳看完了信,祁伊問道。
“嗯。謝家人的字,多半以飄逸見長,謝澤這字,筆筆有劍意,很難得。”簡明銳將信遞給祁伊,“你看看。”
祁伊接過,一目十行看完,哈了一聲,“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想讓你點一隊人馬護衛他那個祖父平安周全?”
“我想回去一趟。”簡明銳沒接祁伊那句沒好氣。
“真要……”祁伊坐到簡明銳旁邊,將信拍到桌子上。
“你看這城裡的熱鬨。”
簡明銳示意樓下的街道。
“我當初隨父親退到蜀中,據守蜀中,一是為了樂平有所投奔,也是心中那股子不平氣,現在……”
簡明銳喉嚨微哽。
現在樂平已經確定無疑的歸入輪回,他那受子不平氣,隻餘了一地殘破的孤獨淒涼。
“二來,天下大亂那近百年,稱帝者此起彼伏,當時,我不知道寧氏是不是這此起彼伏之一,那時候守住蜀中,至少能護得蜀中百姓一時安穩。
現在,將近二十年,寧氏天下欣欣向榮,一片生機,那位太子寬仁智慧,遠勝其父,又是獨子,父子不疑。”
祁伊沉著臉沒說話。
“難道你覺得,蜀地能推倒寧氏天下?推倒之後呢?我已經清修多年,當初也沒有過君臨天下的念頭,你呢?”
“我沒興趣。”
“我當年極是忿忿仁宗的所作所為,明明還有機會,明明還有餘地。現在。”
簡明銳長長吐了口氣。
“大概是老了,仁宗當時的滋味,我能體味一二了,太累了,退一步,海闊天空。”
“蜀地歸附寧氏,彆人都好,你怎麼辦?簡相年紀大了,這些年身體也不大好,你弟弟,那一家門,寧氏父子必定不介意讓他們好好活著,你呢?他們能讓你活著?”
祁伊上身前傾,盯著簡明銳問道。
“我早就該死了,樂平走的時候,我就該走了。
當年,我和她約過,要是我早走,一定會等她,不會讓她黃泉孤單害怕。現在,她一個人,已經等了我很多年了。”
簡明銳聲音低低。
祁伊往後靠進椅背裡,看著簡明銳,好半天,長歎了口氣。
從他親見了那位號稱是樂平的女兒的李家姑娘後,就一天比一天頹廢,這樣全無鬥誌,這仗就是打下去,也不過是慘敗兩個字。
……………………
謝老太爺由荊南入蜀,經過安氏兄弟駐軍之地,徑直趕往成都。
簡明銳返回成都前兩天,謝老太爺風塵仆仆,趕到成都城外,沒進成都城,借住進了成都城外兩三裡地的清虛觀。
第二天巳初,一頂小轎從成都城裡出來,不緊不慢的進了清虛觀。
謝老太爺站在清虛觀山門裡,看著轎子裡先伸出一根拐杖,心裡一陣酸澀。
他們都老了。
簡光燦簡相彎腰出了轎子,拄著拐杖站住,看著山門裡的謝老太爺。
“你是一直都這麼,還是這些天急著趕路累的?”
簡相眯著眼,細細打量了一會兒,拐杖在地上敲了敲,一邊往前,一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