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略好一些,不過也好不哪兒去。你這拐杖,離不了了?”
謝老太爺看著一下下戳在地上的拐杖尖。
“習慣了,我不強撐。”
“我還用不著。”
謝老太爺轉個身,和簡相並肩,往觀裡進去。
“這清虛觀後山景色好,去後山喝杯茶吧。”簡相說著,繞過山門,往後山過去。
“聽說過。年青的時候,我就想到蜀中遊曆一番,這話當年和你說過不止一回,那時候蜀中亂,後來,更亂,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到這清虛觀後山喝茶賞景,還是和你一起。”
謝老太爺閒適的看著四周的景色,感慨道。
“蜀中太平了將近二十年了。”
簡相一句話說完,似有似無的哼了一聲。
“也就十四五年。”
謝老太爺不客氣的接了句。
“十四五年之前,我倒是想過到蜀中來,想過不止一回,可那時候,我那兩個孫子生死不知,我一直在找他們,後來,唉。”
謝老太爺一聲長歎。
“聽說是你那媳婦兒不賢?”
簡相不客氣的問了句。
“是兒子不好。”
謝老太爺一聲長歎。
“為父不慈,為子不孝,當年,你家大姐兒看不上他,情有可願。”
“當年不是大姐兒沒看上他,是他沒看上大姐兒。你那孫子,真是老虎養大的?”
“說不上誰養大誰。阿澤遇到那頭虎的時候,那虎才剛滿月,一條腿傷了,開頭是阿澤養虎,後頭,就是虎養阿澤了。
阿澤是個好孩子,不像他娘,更不像他爹,甚至,不怎麼像謝家人。”
“小的呢?沒了?怎麼沒的?”
“應該是沒了。怎麼沒的阿澤從來沒提過,我和他太婆,從來沒敢問過,皇上和太子爺都問過,阿澤一個字不答。
唉,阿澤遇到皇上時,才不過十二,他弟弟比他小三歲,唉。”
謝老太爺連歎了幾口氣,眼淚盈眶。
“能屠城的人,用不著心疼。”
“阿澤屠的那座城,隻有亂軍,沒有平民,這屠城跟屠城,可不一樣。”
“你可真能護短!”
簡相手裡的拐杖猛戳了兩下。
“不是護短,有一說一。阿澤是個好孩子,要不然,那位姑娘也不能看上他。”
謝老太爺不客氣的懟了句。
“那位姑娘,哼。”
簡相冷哼了一聲。
“有她看得上看不上的餘地?你那孫子肯娶她,是她的大福份,真是你那孫子自己要娶的?
你那孫子是寧勇的義子,當初可是姓過寧的,和寧崢形影不離長大,他娶那位姑娘,確實極合適不過,真是好算計。”
簡相一邊說,一邊用拐杖重重戳著地麵。
“你見過那位姑娘沒有?
王家那位安老夫人說過不止一回,說那位姑娘,活脫脫一幅安家姑奶奶的脾氣性子,阿澤他太婆說,若說肆無忌憚,安家姑奶奶跟那位姑娘可沒法比。
真是那位姑娘先看中了阿澤,偏偏阿澤願意跟她說話兒,不瞞你說,聽說阿澤要成親這事兒時,我簡直……痛醉了一場,人生第三回。”
簡相斜著謝老爺子,沒說話。
“阿澤姓回這個謝字,倒正經是皇上和太子的意思,阿澤肯冠上謝姓,隻是因為皇上和太子對他的大恩,是為了皇上和太子,不是為了謝家。”
謝老爺子聲音落低,簡相抬拐杖打走路上的一塊碎石,歎了口氣。
“你知道,汴州城裡的謝家,有三個,從前的將軍府,現在的榮安王府,謝尚書府,還有城外的謝家莊子。
阿澤成親前,和謝家諸人,不管是誰,一麵不見,一個字沒說過,你想想,這些年,我有多煎熬。”
“你這一趟,是巴結孫子,還是巴結你們皇上?”
“有阿澤,我犯不著再巴結皇上,也巴結不上。
也不能算是為了阿澤,蜀中是打下來,還是平安歸附,這事不關阿澤。
為了阿澤媳婦吧,也因為,蜀中是你的。”
兩個人緩步進了清虛觀後山的亭子裡,坐到早就鋪好厚厚錦墊的石凳上。
“你就這麼篤定,你那孫子能把蜀中打下來?”
簡相眯眼斜著謝老爺子,語氣不怎麼好。
“天下大勢,天道所向,如今已經明明白白了,你以為呢?”
謝老爺子反問了一句,又接著問道:
“這麼些年,你為什麼一直沒稱帝?”
“我為什麼要稱帝?我不是為了當皇帝。”
簡相臉色沉鬱起來。
“太了仁慈睿智,是少有的明君,宮裡還有位駱娘娘。”
謝老爺子看著簡相道。
“這些你看了十來年,我也看了十來年了,咱們兩個,不用說這些。
天道所向,我是看到了,蜀中總是要歸入寧氏版圖,這一條,你這麼看,我也這麼看。
隻是,這一戰,寧氏準備了十幾年,蜀中也準備了十幾年,打,是必定要好好打一仗的,不在勝敗。”
“這又是何苦?多少人命……”
“是為了中原人的血性。
這話,我記得你我同榜高中那天,酒後暢談,我就跟你說過。
亂世也有亂世的好處,人的血性都逼出來了。
天下沒亂的時候,大梁對上北方蠻族,總是以三四才能敵一,大戰能勝,小戰節節敗退,天下大亂之後,蠻族反倒屢戰屢敗,為什麼?
就是因為中原人在混戰中,戰出了血性!
當初,我極不讚成皇上所為,就是因為不戰而敗,是自己折斷自己的脊骨!
蜀中和寧氏這一役,必要血戰到底,要讓這股子血性,刻在蜀中,刻在天下人的骨子裡!”
簡相聲音不高,卻堅定無比。
謝老爺子看著簡相,呆了好半天,卻沒能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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