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2)

二月打頭的天, 寒風刮過湖麵,水波層層如豆腐皮疊加, 風吹兩旁的河岸柳冒出一點青芽。亭台樓閣點綴, 煙雨霧朦籠罩, 恰是那般婀娜,美不勝收。

賈赦欣賞了一番美景,卻還未等來兩位老人。他自認命鋪開絹布, 又細細撿了幾樣工筆主料, 依次擺出樣子, 這才罷手選了一處坐著。

一旁仆下打點火爐熱湯, 以備不時之需。眾人各有忙處,卻絲毫不亂,一應完備妥當, 便各有站位。

又等了好一會子, 老爺子和老太太總算隆重登場,說是隆重也不對。賈赦見過老爺子穿朝服和公服, 也見過他穿常服和便服,卻從未見他一身戎裝,臉上還塗脂抹粉。那幾十斤穿在身上, 賈赦笑不出來了,立馬起身去攙扶老爺子。

賈老太太換下了抹額,戴起了昭君套,一身金紅色鬥篷,她自捏著帕子羞道:“你瞧瞧你阿爺, 我讓他彆穿這麼重的鐵疙瘩,他非不聽。”

賈赦攙著老爺子坐下,再瞧瞧老祖母,鮮嫩的衣裳,想笑卻是不敢,隻裝瞧不見道:“倒也無妨,左右裡頭襯的棉絮,凍不著阿爺。就是那護項重了些,也不防事,孫兒手快一些便罷了。”

“那敢情好,”賈源是個大老粗,見不慣老太太扭捏的模樣,隻道:“你瞧著我和你祖母擺個什麼樣子看著威武。”

賈赦低下頭,瞧見文言在偷笑,起身踹了一腳:“沒眼力見,快去拿兩把圈椅來。”

文言立時應了一聲,也不說為難,趕緊就走開了。待遠遠跑到義叔那邊,這才前俯後仰的大笑。索性人雖跳脫些,也沒忘了正經事。

“孫兒預備用了工筆寫實,您二老莫急,咱們先賞賞這兒景,京裡再是沒有這樣的顏色可瞧。倒是蘇杭兩地,與此處倒有些相像。”賈赦倒不是貶低北方,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北方大開大合的厚重,顏色鮮活。南方精致委婉,清麗山水自成一脈。風光各有不同,不分優劣,隻說眼前美景。

到底歲數大了,賈老太太矜持了一會兒也就算過了,這會一手捏著宣窯鬥彩小把杯,一手撚了桑葚乾吃了,這才道:“我倒不急,左右活到這把年紀了,怪不敢想的。”

賈源見老太太瞟他一眼,哈哈笑了兩聲,用火釺子扒拉著炭火找出兩顆栗子分與賈赦,“這有啥,我瞧著上回大孫子送你的畫卷就好看的很,這會我老頭子入畫隻有更好的。”

還挺不謙虛的,賈赦接過栗子剝了給老太太遞過去,又從剔紅攢盒裡抓了一把核桃吃著,時不時和老爺子拌拌小嘴。不知不覺就乾果就吃多了,方才覺的口乾,拿起小幾上的五彩小蓋盅喝了兩杯水才好些。

少時,文言並著兩仆婦果真搬來圈椅。賈赦也不問他從哪兒找的,踱步找了許多方位,這才選定了景。又親自接過椅子,仔細擺放,這才讓倆老一起坐著。

時人畫法有十三科有“界”畫樓台一科。倆老坐的時間不宜長了,免得身子骨不適,賈赦不敢耽擱,方才他隻在絹布上布局,這會先把倆人畫上,屆時再描繪周圍景致,刪減添加。忙亂之中,他覺的也就這法子妥帖些,好讓倆人不受罪。

這會子柳岸上賈家一攤,大明湖上泛舟又是一攤。濟南府吳知州這日宴請當地文人雅士共賞泉城春景,推杯換盞好不熱鬨。

謂稱為舟,卻是一艘不大的船。因此幾人一擺開,小廝隨從就越發邁不開腳了,隻好站在那船頭吃冷風。小竹隨著他家先生上船,雖平日裡先生疼他,這會卻不好擠在船艙,隻好苦哈哈的在外頭跺腳哈氣暖手。他家先生是知州的座上賓,這會旁的人總有奉承討好小竹,隻他性子清高,素來不屑與那諂媚之人為伍。

這會有那送了手爐的,小竹懶怠看一眼,該死的天凍得不成,誰還耐煩周旋。正是無聊之際,眼前一陣風吹散濃霧,他打眼一瞧,又仔細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呸了一聲。

“小哥莫不是灌了冷風,快先喝點薑湯,再仔細肚子要疼。”潘典史心知他家大人有求於那位老爺,他自然也不敢怠慢人家仆從。隻恨不得伺候的這小子通體舒暢,再美言幾句求有所成,讓大人領他的情才好。這會自然見縫插針,使出百般手段來。

小竹被他家老爺帶著見識過多少清風道骨之人,自然瞧不上這下流模樣,因此哼道:“不過是見了不想見的人,真是運道不濟。”

潘典史眼珠一轉:“這倒簡單,小哥瞧不上哪人,你隻管說,老哥哥自當幫著料理了。”

“就你,”小竹嗤了一聲,雙手抱臂不再理他。不是他說,他就算再沒眼力見,也知道那小子不是尋常人,哪裡是輕易收拾得。

“小哥莫要小瞧人,在濟南府這地界,誰還能壓得過我家大人去。你隻管開口明了,再沒有辦不成的事兒。”潘典史為人不成,麵上卻是四四方方,瞧著可靠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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