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鐤起身要跟著相送,賈赦趕緊拒絕了。開玩笑,就這體質,多來兩次回頭人就得倒下。等著轎子一備好,他將表兄勸進屋子,三兩步上了轎子,到了大門處才停下換成馬車。
馬車裡頭早已備好炭火,才用過飯沒多久的賈赦可受不了這火氣,將簾子掀了一道細縫這才好些。天色將黑不黑,一路上瞧去行人匆匆,兩旁林立的鋪子宅子簷下都高高掛起紅色燈籠,倒也顯出幾分喜慶,不那麼冷清。
“停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賈赦遠遠望去,高頭大馬的不是侯滄還是誰,他起身將簾子完全掀開,側仰著頭道:“我說你這兒打哪兒來,雪這麼大還騎著馬。”
“嗨,彆提了,從營子裡剛回來。”侯滄控製著馬匹踢踏向前,嘴一努道:“你這是去哪兒,這個點了還在外頭。”
“給你家送禮去了。”賈赦挪揄,見他大毛鬥篷上夾著幾粒雪花催促道:“快回去罷,有話明兒再敘。”
“好勒。”離著馬車近吹來一陣暖風,侯滄打了個哆嗦。回府的心越發急切,也不多話,同賈赦道了個惱直揮鞭突去。
“還是個性急子。”賈赦搖頭失笑,讓馬夫繼續趕車。
一到府裡賈赦就先去了上房,這會賈老太太才用過飯半個時辰,正是昏昏欲睡時候,聽到通報倒是清醒了大半,張嘴就來,“親家老太太瞧著還好。”
“好著呢。”想起飯桌上外祖母啃著大圓蹄,比您胃口還好呢。賈赦心裡叨咕,“牙口也好,人也精神。”
“那就好。”人老了最怕又聽見誰家老人去了,物傷其類。賈老太太這會也清醒的差不多了,拿著巾子抹了把臉,看著桌上的匣子,“喲,這是什麼,怎麼還帶著禮回來了。”
賈赦打開匣子給老太太瞧了,老太太笑眯了眼,直拿手要錘他,“去一回搬一點,親家倒是疼你,就怕把人家私房都搬空了,你舅舅下回再不許你進他家門。”她自說著,又笑了一回,“她為著你太太,總多疼你一些,你也要記在心裡才好。”
“孫兒記著。”賈赦歪倒在炕上,虛撐著脖子,“誰叫孫兒招人疼呢。”
“你喲,都被我們慣壞了。”賈赦並不常這摸樣,老太太見一回總要受用一回。想起親家又是一歎,都是不容易的,她也難得的講了一回古:“可知你外祖母當年有多不容易。”
賈赦見狀也不癱著了,起身乖乖坐好,給老太太續水。
原來,老侯爺當年是庶子,好容易娶了小戶人家嫡女,也就是現在的周老太太。那會兒世道亂,又趕上分家,未發跡史家全靠老太太那點嫁妝撐著。後來老侯爺上了戰場,她把嫁妝大頭全換了一副好盔甲,旁的再沒剩下。眼見帶著老姨娘,兩張口那日子都過不下去,這就開始磨起了豆腐。人生三大苦,撐船打鐵磨豆腐,兩個婦人家並著一頭幼驢,就賺那麼點花用,吃了上頓沒下頓,大冬天還要幫人漿洗衣衫。有一回送衣裳滑到,七月大的胎兒生生就沒了。又碰上嫡枝刻薄,半點藥材也換不來。
賈家那會還好些,又因著老侯爺和賈源戰場來信,同鄉情誼。賈老太太聽了此事少不得時常接濟,兩家那會互相扶持,這情分才同旁人不一般。
聽完此事,賈赦才想到外祖母手上的繭子從何而來,忍不心酸了一回,卻不敢讓老太太瞧出來,隻道:“常說阿爺和外祖父是英雄,現在想來,祖母和外祖母才是真正的巾幗不讓須眉。”
“親家喂了蜜給你吃不成。”賈老太太當仁不讓收下孫子的崇拜,“現在日子都好啦,你們也得好好珍惜,莫要折了福分。”
“孫兒珍惜著呢。”就是懷揣敬畏之心,賈赦才努力活著,隻希望不辜負自己,也不辜負疼愛他的人。
兩人感歎了一會,賈老太太又說起他明日宴客的事兒,都說給預備妥當了,又讓他將丫鬟和管事招來,再過一道保準不要失禮。
見著時辰越來越晚,外麵一片漆黑,賈赦可不敢讓老太太大半夜還要跟著操心,隻道:“您早些歇下,”見老太太不讚同他又改口道:“要麼您指派個嬤嬤給孫兒,趁著孫兒睡前再對一道就是了。都是至交好友,反倒沒那許多講究。”
“那成罷,”賈老太太被勸的打了個嗬欠,指派了兩個管事嬤嬤,又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可不能失了禮數,要讓人看笑話的。”
賈赦再三保證一番,又招呼丫鬟打水伺候,這才帶著倆嬤嬤回到東大院。雖然在老太太麵前這麼說,該預備的也得再三合計。這年頭宴客失禮可是大事,何況再好的友情也經不起折騰。幾十年的經驗告訴他,人性經不起太多考驗。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