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草為廬常與山水為伴, 時光匆匆, 轉眼又是春夏秋冬。
賈赦盤坐在琴案前, 看著兒子緩緩而來,他那越來越像自己的麵容,讓人不得不感歎血緣之間的奇妙。
“老爺。”
賈瑚往前躬身,眉眼梢都是笑意,待看見父親手上的木雕, 心底不禁微微歎氣,麵上卻不改顏色, 隻道:“老爺, 兒子想去遊學。”
小馬駒要奔跑, 雛鷹總要高飛, 最是關不住少年跳動的心。
知子莫若父,這幾個月兒子的行為並不是沒有征兆, 隻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賈赦歎氣, 將木雕放進懷裡, 指著一旁道:“坐, 說說你的想法。”
賈瑚抿嘴笑,父親的態度,看來此事有門,“兒子想先去閩地, 過一年後家裡出孝,兒子再啟程去山陰會稽,再至湖廣。”
果然是打算好的。
賈赦沒說話, 將手上的杯子推過去,許久才道:“為何先去閩地。”
賈瑚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就是想去。”
想去父親開始的地方,想了解父親曾經如何建立基礎,他想,父親這樣的人,從內到外都是要學習的榜樣。自己不能給父親丟人,也要努力讓旁人刮目相看才行。
“那好。”
兒子去意已決,他這個做父親的也不能攔著,賈赦在他露出高興的神情後,忽而狡一笑,“想去遊學可以,這事兒你母親可知曉。”
“爹爹。”
果不其然。
看到兒子氣急敗壞的摸樣,賈赦忍俊不禁開懷大笑,“彆想讓我去勸你母親,兒行千裡母擔憂,你能說服你母親,我就讓你去。”
賈瑚驚呆了,沒想到父親還會這麼無賴,柔軟的草墊子讓他如坐針氈抓耳撓腮。要是母親好說話,他也不至於先來說服父親,“爹爹。”
爹爹這個稱呼在他八歲之後再也沒聽過,乍一聽還挺懷念。
看他撒嬌,看他跳腳,看他熊的理直氣壯,賈赦笑得更加樂不可支,以前不為人父不懂,養兒的樂趣,真是不可言說的慰藉。
“兒子告辭,晚些再來陪老爺。”
賈瑚悶悶不樂告退,路也不好好走,垂頭喪氣踢著土塊,直到眼前出現一雙靴子,“二弟,來找老爺麼,要不要我等你一起。”
“大哥先去,我去找大伯說會兒話。”
“好,那我回院裡等你。”
“珠兒來了,坐。”
“大伯。”
“今兒也是怪事,怎麼你們兄弟倆一前一後來。”
賈珠低頭,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大爹爹的目光總是如此透徹,好似所有的一切在他麵前都會無所遁形。
“是不是和你大哥商量好了。”
賈赦也無奈,這孩子有事總往心裡藏,明明年紀小,看著倒比瑚兒還老成持重,“珠兒,抬起頭來說話。”當年那道疤痕已消失不見,可他總是時常想起,這樣一想,聲音又溫和了許多,“你可知上旬我讓你們兄弟仨去外頭掙銀錢是何用意,咱們賈家人,沒有畏畏縮縮的孩子,就是闖禍也要理直氣壯。”
他邊說話便觀察對方的表情,在侄子愕然的神情下話風一轉,“當然,你們要是敢在外麵乾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不用彆人,我就先打死你們,誰求情都沒有用。”
“大伯。”
賈珠心裡不是滋味,有時候他真的很羨慕大哥,無論何時何地都有人在後頭撐著,那種底氣,想必自己一輩子也不能擁有。
少年人的心思真難猜,這麼小小一點就彎彎繞繞。
賈赦給孩子倒了杯茶,“想去就去罷,這事兒我來和你老爺太太說,和你大哥一起出去走走。你這孩子我知道,你大哥做事瞻前不顧後,有事兒都是你給他收尾。以後出去了,你也要讓他知道你的付出,若他有不對的地方,勸了不聽你們就打一架,誰贏了聽誰的,出事一起承擔,誰也彆想跑。”
“大伯。”
“怎麼,你以為我不會答應。”
賈赦好笑道:“科舉一道,你比你父親有天賦,這很好,但是不能閉門造車。去罷,隻管去闖禍,和你大哥哥一樣,出了事大伯給你兜著,不用怕。珠兒啊,你叫我一聲大爹爹,我護著你也是該的,膽子大一些又何妨。”
“大伯。”
“傻孩子。”
三聲大伯叫的賈赦直揪心,氣得他恨不得把賈政抓來再打一頓,要不是侄子侄女歲數大了要給他們老子留麵子,他現在就去抽人,“等會見了你大哥哥先彆說。對了,還有一事兒大伯要拜托你們去辦。這些年你們師公可去過不少地方,我有孝在身不便上門拜訪,你和你大哥哥什麼時候去姑蘇一趟,也好多請教請教,將來去了外頭能少吃些苦頭。”
“哎。”
賈珠起身欲走,行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大爹爹,珠兒會好好的,一定。”
“我信。”
賈赦笑得很欣慰,孩子是好孩子,就是悶了些,萬一再要悶出毛病就不好了。男兒誌在四方,出去走走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