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織田信忠的允許之後,經過一番緊張高效的準備工作,河尻秀隆所提議的奇襲行動正式開始。
由河尻秀隆、毛利長秀率領的一千三百名織田旗本做先鋒,遠藤慶隆、不破光治等人帶美濃兵六百為左翼,加藤教明、山內一豐等平手軍五百為右翼,共計精兵二千四百人,輕裝簡從,隻隨身攜帶五日口糧,沿著三條山路殺入伊賀國。
出發的時候,才剛到卯時(淩晨五點),天色還隻有些許魚肚白。三萬多人裡麵少了十五分之一,是完全不顯眼的。
這下子平手汎秀已經不打算睡覺了。
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要大亮,筒井家就會公開投靠到織田這一邊,屆時大軍將會進入福住城中,搞一些象征意義的例行公事撫境安民。而後稍作休息,最後一日之後,便要依次向伊賀國進發。
雖然奇襲的先鋒隊已經派出去了,但後續安排也不能疏忽。
如果河尻秀隆得手,就要迅速派遣大軍跟上步伐,向四麵展開,擴大戰果,占領更多土地和據點。
如果河尻秀隆不幸失手戰敗,那更要趕緊組織援兵去接應,救回敗退的友軍。
而且,主力部隊需要儘量做出正常行動的樣子,這才能給奇襲部隊提供更多的隱蔽。
伊賀國雖然處在近畿,但山路險阻,自成一體,曆來是學者們不願意前往的窮鄉僻壤。故而平手汎秀手上隻有一張不太精確的地圖,勉勉強強標注了山川河流,對於各家小勢力的城塞據點就語焉不詳了。
在這種情況下,平手汎秀非常敬佩河尻秀隆孤軍深入的勇氣,但並不準備效仿。
他已經打定主意,大軍一定要展開成收尾相顧的嚴密陣型,不給敵方的地頭蛇們任何機會。
考慮到部隊來源複雜,運輸路線又很受限,排兵布陣比想象中要難一些。
但最難的還是,如何將思路準確地傳遞給主將織田信忠,但又絲毫不顯得喧賓奪主。
很明顯,魔王家的二代目並不是無師自通的天才,軍陣常識是要一點一點教的。給“太子爺”教書一向個很麻煩的事情,力道輕了療效就不到位,力道重了容易引發副作用。
河尻秀隆這麼一走,倒是丟了好大一口鐵鍋過來!
當然,比起跟著奇襲隊去冒險,平手汎秀還是寧願背這口鍋的。
作為一個多次上過戰場,身披十幾處大小創傷的人,他深深覺得任何細碎繁瑣複雜微妙的工作,都比敵人的刀刃和槍尖溫柔得多。
當然也有柴田勝家、森可成這樣打仗打上癮,每年不見一次血不舒服的人,那屬於汎秀無法理解的範疇。
總之平手家的文化就是——身為武者當然要有麵對任何危險都毫無畏懼的勇氣,但更應具有回避多餘風險的智慧。
平手汎秀任憑自己的思緒亂飛,心想著是不是要這句話寫成書麵文章裱起來。
反正這點時間也來不及補覺了,索性就在軍營裡亂逛幾圈好了。
身為大將,偶爾無規律地出現在小兵們身邊,也是很有必要的。
放鬆下來信步遊走,穿越一座又一座的軍帳,偶爾跟值夜的小隊打個招呼,腦子裡不去刻意想什麼複雜問題,任憑夜風吹在臉上,感受著鐵製具足貼在皮膚上的冰冷……
如此一來,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困了。
就這麼走來走去,反複幾次,再望望天,離將士們起床的時辰就不遠了。
於是打算往回走。
但就在此時,卻看到一個甲胄華麗的少年武士,在四五名侍衛的前後護衛下,由遠及近。姿態跟自己類似,都是隨意散步的節奏。
這不是織田信忠嗎?
他來乾什麼了?
平手汎秀下意識收拾了心緒,打起精神,挺起身子迎上前去,肅然道:“少主突然來此,可是有什麼吩咐嗎?”
“是姑父嗎?”織田信忠見到熟人,精神為之一振,眼神也稍微亮了一些,“私底下您就不必要多禮啦……其實我是實在睡不著,就想著出來走走,沒想到下意識地就到了您的營帳裡了。”
對此汎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雖然織田信忠這段時間一直以內侄自居,表現出十分尊敬的態度,但平手汎秀完全不敢托大。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總是該懂的。
就算現在人家是真心實意執晚輩禮,但誰知道日後他會怎麼想?會不會把這個當做黑曆史而加以鏟除?
畢竟是大魔王的孩子,焉知身上就沒有暴虐的一麵呢?
故而平手汎秀十分冷靜地躬身施禮,一絲不苟地回應到:“主憂臣辱,倘若在下能做些什麼替少主解憂,還請您儘管吩咐。”
“姑父不必……”織田信忠伸出手去攙扶,口中似乎又想說“不必多禮”。但動作和話語隻做了一半,卻又突然收回來,搖頭苦笑著說:“您實在是守禮君子,這可與民間的傳說不太一樣。”
所謂的“民間傳說”,指的就是近畿人民口耳相傳的各種小段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