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龜二年七月初六(1569年),惠風和暢,碧空萬裡。
興福寺治下的實權僧兵頭目筒井順慶,打開城門向討伐大軍投降,宣布歸順幕府,臣從於“足利——織田”的二元政權,並讓侄女伽羅,家臣島左近前往織田信忠軍中作為人質。
與之相對應的,織田信忠慷慨地接受了他的投效,口頭上承認筒井家對於宇陀、式上、田辺三郡領地的占有權,估計總數在十萬石上下。
筒井順慶感激涕零,對此處置毫無異議,隨後立即在福住城裡就地辦下酒宴,恭請織田信忠作主賓出場。
從此筒井家就撥亂反正,成為“合法”勢力了。但顯然不可能一躍就成為織田家的譜代直臣,他們名義上還是要受到大和守護鬆永久秀的管轄。
突然多了這麼一個實力強大關係又邪惡還搭上了高層關係的“部下”,鬆永久秀當然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的。
但他也隻能生著悶氣,不敢表現出來。
織田信長自打第一次見麵起,就對從不掩飾欲望,行事不擇手段的鬆永久秀十分欣賞,所以給了他大和一國的守護職位。
但織田信忠作為一個沉實仁厚,克己守禮的武二代,品味與其父並不相同,他對這個公認的陰謀家一點好感度都沒有。
如果是彆的原因,倒還可以努力彌補。
純感性的第一印象,想要加以扭轉實在是太困難了。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絲毫辦法都沒有。
站在圍觀者的角度看,鬆永久秀這人一向很擅長在外交場合煽動負麵情緒並從中漁利。所以,在筒井家的“受降”過程當中,平手汎秀一直緊盯著鬆永,做好了嚴防死守的準備。
但實際經過比想象中順利得多。
須發半白的鬆永久秀似乎難以忍受連續的行軍和開會,顯得疲憊不堪,神色委頓到了極點,甚至於沒等到宴會結束,就告罪離去,留下他兒子鬆永久通作代理。
看來這個被人咒罵了半輩子的老狐狸,現在當真是老了。
粗略一算,鬆永久秀的虛歲已經滿了六十,確實已經到了年老體衰,精力不濟的階段。
不過,這也未必就意味著他的危險性變小了!
一個正常狀態下的陰謀家,雖然也很令人頭疼,但其行為軌跡終歸是可以預料的,隻要對症下藥,不懈預防,能將其負麵影響降到最低。
但一個智力衰退,又不服老的陰謀家會如何呢?會不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一時衝動就搞出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古今中外的曆史上,有不少經天緯地的大豪傑,比鬆永久秀之流厲害十倍百倍千倍,卻也避免不了年老昏聵,犯下難以理解的低級錯誤。其中某些錯誤,甚至可以說是損害了所有人的利益,沒有任何參與者受益。
是不是可以想辦法借織田或足利之手,把鬆永這個不安定因素除掉呢?
好像不太現實。
這人雖然不受武士們待見,但在朝廷和商人那裡都很有麵子,作為上洛過程中最早倒戈歡迎“王師”的典範人物,具有不可替代的政治價值。
隻能看著辦了……
平手汎秀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與眾人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除了初次見麵的筒井順慶之外,其他人都是老朋友。所以對這項工作,他早已駕輕就熟了。
不知道是否有人注意到織田信忠身邊的輔佐役河尻秀隆突然蹤影全無,警戒工作改由梁田廣正來擔任。反正沒人說出來,平手汎秀更不會主動提。
福住城雖然不大,物資卻十分豐富。所以大將們都得以從冰冷的軍帳裡,搬到溫暖的房間入主。小兵們沒法進城,卻也能分到額外的新鮮食物。如此自是上下皆歡。
一番逢場作戲,虛文浮禮,不足掛齒。
城中安度一晚之後,大軍於七月初七上午,重新集結起來,準備正式攻略伊賀。
這時候,有著地頭蛇筒井家做向導,伊賀國的地形和勢力分布便不再是一團迷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