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織田信治、織田信興、菅屋長賴、武井夕庵、野野村正成等人在這裡作繭自縛原地等死,這個情況確實超出了他們的處理能力。
如果織田信包、村井貞勝還在的話,也許會應對得更好一些。
比如趕緊通知織田信忠過來,趁著信長沒死,先把傳位儀式給辦了。雖然那也不一定有太多作用,但總是聊勝於無。
一念至此,平手汎秀立即發問:“通知岐阜城了嗎?”
“派了使者,但是一直沒得到回報!”武井夕庵皺著眉回答說,“我們也不敢輕易移動,害怕途中顛簸反而壞事……”
“畿內同時發生幾處戰亂,也許使者遇到什麼不測。”平手汎秀冷靜下了論斷,而後側首看向身旁的同僚,“池田大人!從軍中抽取騎兵一千,由你帶領,去岐阜城說明情況,把少主帶過來,如何?”
那邊池田恒興抹了抹臉上的淚痕,點頭答道:“交給我吧!”
他的聲音有些酸澀,但十分堅定。
“那就拜托了。”汎秀目光又移到另一人身上,“其他的軍隊……暫時可能要交給瀧川大人負責了。北陸的丹羽、森和攝津的柴田都有可能已經遭遇慘敗了,一時恐怕難以重新集結,現在此處的兩萬人是織田家僅剩的精銳,就拜托您了!”
瀧川一益麵露不解:“平手中務……您準備去哪裡嗎?”
平手汎秀環視了一下賬內,勉強笑了笑,說到:“各位不記得剛才武井大人的描述嗎?主公幾個時辰之前,好不容易醒過來,隻說了‘足利’二字,這便是對我等的命令啊!”
“難道平手中務您要攻打幕府?”蜂屋賴隆嚇了一跳,“這可千萬使不得,情況已經如此危急,再樹敵的話那就……”
“……您誤會了。”汎秀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笑但沒笑出來,“我的目的,是要消除畿內流傳的惡毒謠言啊!”
所謂的“惡毒謠言”,自然就是指“信長已死”的那個說法。
但眾人都表示茫然,沒聽明白足利義昭和消除謠言的關係。
唯有瀧川一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分析道:“隻要幕府依然堅定地站在織田家這一邊,公方大人宣稱主公與他呆在一起,外人就會覺得那個惡毒的謠言隻是無稽之談罷了。”
“沒錯。”汎秀表示肯定,“重要的不是真正的事實,而是人們心裡最願意相信的,自以為是的事實。”
“但如何能說服公方大人呢?”瀧川一益覺得悲觀,“朝倉、上杉、三好這些亂軍背後恐怕都有幕府的影子。雖然鄙人至今都不相信上杉家真的出動大軍……”
“但幕府至今並未明確表態與我們為敵,所以終有一絲可趁之機,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平手汎秀言之鑿鑿,不僅是為了說服彆人,也是為了說服自己,“倘若再晚幾天,足利家公開提出討伐織田,而主公屆時又無法親自上陣……那對我等便是滅頂之災。”
“正解!”
這時候,汎秀的背後響起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
熟悉,是因為與此人認識了二十多年,對話過無數次。
陌生,是因為二十多年裡,從來沒有見過此人如此虛弱的姿態。
織田信秀壽終,平手政秀自刃,以及吉乃夫人早逝的時候,織田信長都曾經表露出相當程度的悲戚——雖然表達的方式,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
但他從來沒有過像今天這樣中氣不足,語音發顫。
“主公!”池田恒興剛擦乾的眼眶裡又湧出水光來。
織田信治、織田信興、菅屋長賴、武井夕庵、野野村正成等,或是嚎啕大哭,或是拂袖抹淚。
然後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的信長,卻隻是癱軟在地上不住地咳嗽,胸口劇烈地起伏。他雙目緊緊閉著,不讓人看到眼神,但額頭上連成串的汗珠,彎曲的眉角,以及緊緊咬住的牙關,無不透露著一股痛苦的氣息。
平手汎秀長長歎息了一聲,緩緩下拜施禮,輕聲道:“我此行前去,一定會說服公方大人的。”
也不知道這話是自語,還是說給彆人聽的。
隻是信長的咳嗽,似乎果真緩解了一點,隱約還輕輕點了一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