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用簡單的語調,直白的文字進行描述,聽起來卻讓人很難淡定。
大概也隻有織田家的敵人,多到需要幾百字的排比句來描述了吧。
一眾幕臣都不解汎秀為何自曝其短。
足利義昭先是一驚,而後麵露質疑之色:“丹羽和森殉職?美濃三人眾被寢反?柴田生死未卜?平手中務是否在危言聳聽呢?”
“所以說是‘很有可能’而已。”平手汎秀不鹹不淡地作答:“我可以親眼證實的隻有:織田彈正確實被鐵炮擊中,織田信包、村井貞勝二人則已蒙受不測了。”
“此言當真?”義昭的上半身已經不自覺向前傾斜。
平手汎秀抬頭輕輕看了他一眼,頷首道:“鄙人豈是妄語之輩。”
“這樣嗎……”義昭無意識回了一句,神色越發嚴峻起來,看向汎秀的眼神已經不帶有敵意而是透著一股期待。
織田家所受的損失越大,雙方的利益就越一致,說起來很奇妙,但事實確實如此。
“倘若不趕緊行動的話,朝倉家恐怕馬上就會進軍近畿。”平手汎秀依然出奇冷靜,仿佛在描述與自己無關的事,“三好長逸昔日樹敵太多,隻能吸引少數野心之徒;上杉家遠在越後,不可能長期在近畿保持軍隊;唯有朝倉家機會最好,他們本來有二萬餘人,若能策反美濃三人眾,勾連鬆永、赤井、一色的話……”
“就如同昔年織田上洛的局麵,是嗎?”足利義昭忍不住替對方補充了,這幾天他實在是憋得難受,“畢竟天底下苗字叫做足利的人,還不止我一個呢。往日我棄朝倉向織田的舊怨,或許就會……”
周圍的幕臣好像才反應過來一樣,做出“原來如此,真沒想到!”的表情。
又或者……他們並不是沒想到,隻是不關心,假裝不懂罷了——大家也知道,不管誰來接任室町幕府的征夷大將軍,總是無法繞過這些譜代高門的。
剛才的話,涉及到了一樁尷尬的舊事。
幾年前丹波的波多野家拿出一個幼童,說是上代公方足利義輝的幼弟,並獻給信長以示恭敬。結果信長也對此作了認可並把那幼童送到美濃的寺廟保護起來。
當年的無心之舉,現在想起來卻可能成為致命麻煩。
正好信長重傷,而年僅十三歲的織田信忠未必能完全控製住美濃。倘若美濃三人眾真要投靠朝倉的話,就一定會拿住那個足利家的幼童作為見麵禮。
“公方大人明鑒。”平手汎秀抬起頭,與義昭的眼神正麵交彙在一起。
“話已至此,便不用再說下去了。”足利義昭皺著眉揮了揮手,“若你所言不虛,我等當然要同舟共濟,但問題是,如何取信呢?”
平手汎秀反問:“不知您的心意如何呢?”
“這個問題需要由你來回答。”足利義昭避開了目光,向斜下方的角落望去,右手不自覺抓住衣擺。
這個要求顯得有點無禮,但可以理解。
怎麼看織田家現在都是危險更大的一方,否則就不必跑過來了。
所謂的“如何取信”,也就是在問,織田家能拿出什麼條件來。
“讓織田彈正擔任幕府的管領,並將居城移到京都附近,如何?”平手汎秀沒有去試探,徑直提出了自己苦思良久的方案。
此舉無異於公示天下足利與織田仍是一體,卻又把足利明顯置於織田之上。信長居城移到京都附近,也就等於讓幕府有名分參與織田家的內務。
足利義昭眼前一亮,微微頷首,但思酌了一會兒,又閉目搖頭,說到:“京都附近究竟是多近呢?用詞未免過於含混,若是織田彈正與其嫡子共同居住在二條城,與幕臣們一同奉公,我必不吝於管領之位。”
他這一開口,便要求織田信忠也加進來。
而且“居住在二條城”,“與幕臣們一同奉公”,言下之意就是被幕府監視控製起來。
這就不隻是參與織田內政,而是要徹底奪取織田家的實權。
對此平手汎秀果斷拒絕:“鄙人或許可以說服織田彈正本人,來到二條城接受管領之位……但前提是,先將家督之位傳遞給剛元服不久的左近將監大人(即織田信忠目前的官位)。”
足利義昭依舊看著評定間的角落並攥緊衣擺,搖了搖頭:“僅止於此,誠意還不足夠吧。”
提出這個折衷方案,已經沒十足信心說服織田家接受了,但義昭仍不滿意,這可如何是好?
平手汎秀重重歎了一聲,沉如止水的臉上終於開始展露出負麵的情緒。
原本看著交涉過程順利,還以為壓箱底的那個會傷到感情的一句話不用說出來了。
可惜啊,過於樂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