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走狗的野望(2 / 2)

說到這裡眾人都聽明白主君的決心了。

而擔任家老的桑名重定還聽出了些許彆的含義:“聽主公話中的意思……莫非平手刑部故意提了這個不切實際的要求,是有意考驗我們長宗我部家嗎?”

儘管本州島上的人總會倨傲地認為四國上沒什麼人才——尤其是貧瘠狹小的土佐,不過長宗我部家是個充滿活力的新興組織,三十五歲就成為家老的桑名重定固然是靠了出身關係,但自身的智術也是相當出色的。一旦擺脫了負麵情緒的衝擊,就立即跟上了元親的思路。

土佐這地方的文化實在是比較粗獷直率,也無怪年輕人火氣這麼大,像姬若子這樣深思熟慮善於隱忍的性格反倒很少見。

對於桑名重定這個問題,長宗我部元親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長吸了一口氣,抬頭望向夜空,歎曰:“這兩年我充分收集了近畿的情報,才知道織田彈正遇刺之前,他們究竟有多麼可怕。柴田、瀧川皆是虎臣,村井是王佐之才,丹羽可以憑借兩三千兵加上一個虛無縹緲的名分就牢牢守住生野銀山,而平手或許比這些人都更厲害……倘若沒有平手刑部這個人,我大可先平定土佐,休養生息,積攢銳氣,趁三好內紛,大友毛利相互牽扯之際,占據四國以觀天下形勢……現在這些都不用想了,平手征討四國之勢,難以阻止。我們打好這一仗,才能成為吃上肉糜的獵犬,否則便有淪為看門狗的風險。”

話說得有點長,而且繞了好幾個彎子,但桑名重定還是聽明白了並且做出了積極的回應:“主公果然已經深謀遠慮了!但也不必如此消沉,織田彈正氣勢如虹仍不免為宵小所趁,焉知平手家日後一定會武運昌隆呢?不妨姑且乘上他們的東風,倘若日後又變,我家未必就沒有揮師上洛的機會。”

“正是如此。”長宗我部親切而又嚴肅地點了點頭。

親切而又嚴肅的表情,也隻有出現在少數人的臉上,才不會顯得違和。這是一種十分稀有的稟賦。

平手汎秀在這方麵有些不足,雖然曾對百姓施有仁政,也未曾少了將士們的恩賞,但始終總覺得與芸芸眾生有些距離感,令人畏懼大於愛戴。平手家也沒有足夠有人望的主母或一門長輩來彌補。

將家臣從微末行伍中拔擢出來,給予百石知行,錄入武家門牆,秉持獎懲的公正,善待戰死者的遺孤,做到這幾點,就足以讓大部分郎黨們服從軍令,不畏犧牲了。但長宗我部元親彆具一格,他在政治資源和物質條件都相當匱乏的情況下,僅憑個人魅力,既能讓部下在戰場上效死,又能跟部下像家人一樣聊天。

所以,長宗我部元親時常會坦誠地與心腹們聊一些真心話,來拉近彼此的距離,保持了“親切”就很難維持“神秘”了。平手刑部的命令不管理解不理解沒人敢不執行,而姬若子的指示,總要解釋一番才能得到徹底擁護。

眼下的四五人,都是長宗我部家休戚與共,一體同心的內核親信家臣。他們以前便隱約能感受到自家年輕主公的野望,今日親耳聽了,更是振奮不已,紛紛表示要共創大業,即便暫時屈身他人之下,誌向也不會稍減。

唯有最年輕,也最不通人情世故的久武親信搖著頭質疑道:“萬一平手家福星高照,一直武運昌隆呢?那我們該怎麼辦?”

他這話令現場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長宗我部元親苦笑一下,心知這人隻是過於耿直不通廟堂之道,也不忍斥責,而是一字一句地認真說給他聽:“平手刑部是清河源氏新田支的後裔,與當今公方同出一脈……不管真假反正是如此自稱的。倘若他果真能像足利家一樣取得天下的話……我不敢自比細川、畠山,能做到赤鬆、一色的成就,不也是光宗耀祖的事嗎?”

五十多歲的吉田貞重方才一直靜觀,此刻又笑嗬嗬地開口了:“主公是赤鬆,咱們不就成了浦上、彆所?主公是一色,咱麼就是小笠原、延永……”

“哈哈哈,吉田殿說得太好了!”不明所以的久武親信撫掌大笑。

桑名重定卻覺得不妥,剛才舉的幾個例子,固然都功成名就,青史留痕,但最終結局全是君臣對立,產生內亂了的!

但眼看周圍幾位,包括主君在內,都似乎沒意識到這一點,他也就懶得開口提醒了,免得徒然惹人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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