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津田宗及身後之人(2 / 2)

但武士不可能摧毀整個商業體係,因此也沒必要完全俯首帖耳。

“不用緊張,我又不是為了那兩家伸張正義來的!”平手汎秀狀似百無聊賴地搖了兩下腦袋,評論道:“今井宗久意欲借町奉行之勢崛起時就該想到投資是有風險的,紅屋宗陽管不住自家小舅子胡作非為更是自取滅亡。商場就如同戰場一樣你死我活,失敗者難道還有臉去責怪敵人的刀劍太利嗎?”

“嗬嗬……刑部大人所言真是引人深思。”津田宗及一方麵被這直言不諱的大白話震驚到,另一方麵卻是發自內心的讚同。

他感覺已經漸漸摸清麵前這位貴人的思路。

其實平手汎秀也不是故意來耀武揚威嚇人的,隻是連續工作了太長時間,精神不濟定力下滑,才有點放飛自我了。

還有一個原因是,服部秀安最終沒辦法悄無聲息地把匕首插到津田宗及的枕頭邊上。用其本人的話說是——

“上百個家丁仆役充充樣子而已不足為慮,但目標身邊十幾名貼身衛兵都是警惕心極強的高手,晝夜輪班值守,我們不可能在保持安靜的前提之下潛入臥室。”

懂行的人從來都知道,界町並非隨便什麼勢力都可以荼毒的地方。豪商們都有抵禦暗殺和緊急逃生的手段,會合眾在關鍵時刻可以召集兩三千鐵炮兵據環壕而守,即便麵臨以萬為單位的進攻,至少也能拖延出足夠時間去施展政治手段。

平手汎秀發現自己並不能以直接有效的方式去對津田宗及做出威脅,因此態度不得不強硬起來。如果真有生殺予奪的能力,反倒可以平靜溫和地講話了。

這是武士做事的方式。

顯然商人並不是很適應。

“或許刑部大人懷疑鄙人身後有什麼勢力……”津田宗及如此猜測著對方的想法,小心翼翼接過話頭。

“我最初倒是想過,但很快就否決。”平手汎秀搖了搖手指,“無論是京都禦所,抑或是小穀城,乃至安藝、甲斐、越後,他們的實際力量都遠遠不足遙控身家百萬貫的豪商,充其量跟你隻是合作的關係而已。”

“您還真是看得起我們天王寺屋啊!真是惶恐。確實如您所說,掌握和泉的大名會讓界町商人感到恐懼,因為一旦不惜代價來進攻,我們是沒有足夠力量抵抗的。外地的勢力嘛……就隻夠資格做會合眾的盟友,而非主人了。”津田宗及口稱惶恐,表情卻是愈發放鬆下來,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不過……要說鄙人身後,確實還是有人發出了指示的。雖然那位大人現在手上並無武力,隻是提供了基本的方向,而不能給予資源支持,但是受他影響的人,似乎還是挺多的。”

“什麼?”平手汎秀一時沒有聽懂,但稍一思索理解了對方話中的隱語,旋即大驚失色,“難道你說的是……不……這恐怕難以讓人相信。”

“嗬嗬……”說出了這個隱秘之後,津田宗及漸漸不落下風,從容地笑了一笑,“誠如刑部大人所言,從安藝到甲斐都有人找上門,意欲煽動界町變亂,將織田家委任的奉行趕出門去,但這些空口白舌的許諾顯然不足相信。唯有一位從京都過來采購物資的下級幕臣,帶著誠意順便悄悄遞了一封密信,告知我界町某幾家商人有勾結刺客的嫌疑,建議以此掀起波瀾。密信中列舉了一些有說服力的證據,但終究還是難以確查也不方便處理,於是我就設計了一個保證自身安全的小圈套……”

“從京都過來采購物資的下級幕臣?”平手汎秀重複了一遍這句話,臉上懷疑之色是溢於言表的了。

“那個人非常倉促地避開同行送來密函,對鄙人說‘這是幕府而非僅僅公方大人希望辦到的事’之後就匆匆離去了,時間太緊不容作任何問詢,我估計對方的首選目標會是木下大人或者今井宗久,實在抽不開身才找到我吧。”津田宗及對自己的位置有著清醒的認識,“能夠代表幕府,而又不是公方大人的意思……那麼我能想象出來的,就是管領大人了。”

“身份不明的人從京都遞過來一柄刀,然後你借著界町奉行的手殺人。”平手汎秀一句話總結了劇情,“憑這些信息,無法證實此事是出於‘那位大人’的授意。”

“刑部大人所言甚是。但亦不能排除可能性啊!”津田宗及感慨道,“商人嘛,賭輸了一般也不會丟掉性命,所以賭性會更高一點。況且刺客和偽鈔的事情如此吸引眼球,目前除了您之外,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鄙人啊。”

“好吧……”良久平手汎秀收拾心情點了點頭,“你今日的話,我姑且記住了。那麼接下來,界町就是天王寺屋一家獨大了,而奉行所多半要名存實亡……你沒有什麼話要對和泉的領主說的嗎?”

“當然有!其實,就算您今日不加召喚,鄙人也準備要請求覲見了!”津田宗及忽然變得鬥誌昂揚起來,“刑部大人!您的印字簽花稅和競拍會都是令人歎服的創建,而兵糧券的推行更是天才之舉!隻可惜負責的人選不太合適。請恕直言——玉越三十郎此人,我素知之,他在尾張還算著有作為,近年卻隻是不過不失而已,已經很難再上一層……”

“你想替代他?”平手汎秀先是驚訝,繼而略帶不屑地再次打斷了,“這恐怕是不太可能的,原因不用我說你也清楚。”

“替代不敢當。畢竟他為您效力多年,勞苦功高,現有的業務不宜換人管理。不過,若是將新地區的推廣事務劃分出來,交給我們天王寺屋,或許是對平手家更為有利的選擇。”津田宗及眼中不自覺閃出野心的顏色,“玉越屋有個幸運的表妹,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資本與天王寺屋相提並論——這並非是妄自尊大,而是實情。但誰沒有幾個姐妹呢?鄙人的胞妹您十天前也見過……”

“十天前見過?有這回事嗎?”平手汎秀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全無印象。

“鄙人最年幼的胞妹出生時身骨羸弱,高僧說需要以佛法救度,建議到寺院修行三九二十七年。她成年後法號喚作‘春光’,在妙心寺大心院修行,前幾日才寄回家書,興高采烈地說遇到了大名鼎鼎的平手刑部。我見信才想到,如今二十七年快要期滿,她可以還俗了……您可以派人去查寺裡的賬目,這些年來,鄙人先後大心院捐贈百餘次,總計超過五千貫,足以證明這個胞妹確實是我彌足珍貴的親人。若是能夠蒙受刑部大人開恩接納的話,天王寺屋願意送上五萬貫賀禮。”

“看起來,商人的想象力還真是不錯……”這個冒昧的提議,並不讓人感到惱火,隻覺得好笑。須臾間平手汎秀未置可否,反倒抓住了對方話中的漏洞:“我記得你們天王寺屋上下都是尊奉臨濟宗大德寺派的吧?為何把親屬送到妙心寺派的大本山去修行?”

“尊奉大德寺派,隻是因為那是三好家的主流而已。二十七年前三好尚未崛起,執掌畿內的是信仰妙心寺派的細川家。”津田宗及毫無愧色地回答說,“其實織田上洛之後鄙人一直就在考慮改信日蓮宗了,隻是改大宗不同於改宗內小派,擔心下麵不穩。若是您希望我現在改回來,與平手家一樣崇信妙心寺派,那完全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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